爱情鸳鸯，到头来竟是兄弟一场 / 四六文摘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卢照邻《长安古意》

在唐代诗人卢照邻的笔下，鸳鸯被比作恋人。寥寥几字，就将鸳鸯表现出恋人形影相随、深情眷恋的缠绵美丽。“池上鸳鸯鸟”所象征的浪漫美好成了人们对爱情的真切想象，而这两句诗也成为人们追求恋爱自由的坚决誓言。

在大家的印象中，鸳鸯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一提起鸳鸯，我们就会把它们与爱情挂上等号。似乎人们对鸳鸯的认知一直停留在爱情的代名词，但也无法指摘，谁让与鸳鸯“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一思而死”呢？出乎意料的是，鸳鸯一开始并没有和爱情有多大关系，你知道鸳鸯的最初象征是什么吗？

从能被追溯到的历史来看，《诗经》是最早记录鸳鸯的文献。在《小雅·桑扈之什》中，《鸳鸯》一篇是这样说的：“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诗中所提到最多的就是“鸳鸯”和“君子”，不难看出这两个就是诗中的关键词。由于《诗经》常用的赋比兴手法，于是我们便能知道诗中是将“鸳鸯”与“君子”作比，是一首为纪念君子间的友谊而写的诗。而“君子”用现在的话来说，“哥们儿”一词是再恰当不过的。所以这首为君子友谊诗，说白了就是为兄弟而作的。

北京颐和园建筑上的鸳鸯戏水彩绘

除了《诗经》，还有许多用鸳鸯写兄弟情的诗词。在纷争四起的三国，除了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最让人为之动容的就属兄弟义气了。曹植在《释思赋》中是如此表达他与兄弟别离的：“家弟出养族父郎中伊……作此赋以赠之……乐鸳鸯之同池，羡比翼之共林……”借用鸳鸯的形影不离，曹植与兄弟那种亲密无间的手足之情跃然纸上。昔日的亲密、快乐因分别而消失，对美好日子的怀念更是让人怅然若失，这一兄弟分别的时刻真让人为之动容。

唐代铜杏叶鸳鸯纹

史学专家的研究表明，晋代是“鸳鸯”象征内涵的第一个转折。在晋代以前，社会所接受的“鸳鸯”象征内涵基本上以指代兄弟情谊为主，这在当时是最主流的用法。接着到了两晋时期，最初单一内涵的“鸳鸯”开始出现了新的含义。

一进入两晋时期，人们就开始了对鸳鸯象征的试探。从一开始被人们广泛使用的兄弟情深，慢慢被借用来表现爱情的深切。当然了，鸳鸯的新象征内涵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在之前的内涵中进行类比，借用，直到被人们接受，鸳鸯的爱情象征才独立出来。东汉末年的《乐府诗集》，是最早用鸳鸯来比喻爱情的文学作品，其收录的《焦仲卿妻》一文是这样写道：“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这里用鸳鸯的描写，象征了焦仲卿与妻子永久不渝的爱情。

鸳鸯图折扇

虽然用鸳鸯象征爱情的苗头是从两晋开始的，但在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一象征内涵都以一种小范围使用的状态保持着，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因为在爱情象征出现不久，佛教象征也随之冒头。这段时间，社会正处于大分裂时期，长期的分裂割据，以及常变的地区局势都让整个时期的人们疲以奔命、苦不堪言。佛教的传入，恰好让处于战乱的人们有了精神的寄托。于是佛教就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很快就成了社会思想的主流。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谁还有心思谈“爱情”呢？

宋代定窑莲池鸳鸯纹盘

经过大量的调查，人们发现在很多的佛教经典中都有鸳鸯的身影出现。在佛经中，鸳鸯鸟的叫声十分特别，被形容成“天音”“佛语”，鸳鸯进而就演变成了佛法、觉悟和唱诵佛音的象征。由于鸳鸯能唱诵佛音、宣扬佛法，而且鸳和鸯总是相随相伴，所以鸳鸯就被佛教引申为如佛法随身，爱佛敬法的象征。

北京北海琼岛延楼长廊上的鸳鸯同心图

在佛教深得底层百姓认同之时，佛教象征也保持着绝对的优势。那爱情象征是如何逆转这一劣势的呢？也许大家都没有想到，佛教经典里也有将鸳鸯比喻成爱情的，准确的说是将象征“佛法不离”的鸳鸯引申为夫妻间的相随不弃。正是因为两个象征内涵都可以引申为爱情，而让鸳鸯的爱情象征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渡过了艰难的一段时间，鸳鸯的爱情象征迎来了高度世俗化的唐宋社会，稳定的局势，安逸的人们，都让鸳鸯的爱情象征有了发展的空间，于是用鸳鸯表现爱情主题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

唐代铜盒鸳鸯花卉纹

唐代三彩鸳鸯盂

鸳鸯纹是中国传统装饰纹样之一，由先民们创造而来，常以成双成对的形象出现。从记载上看，鸳鸯纹的出现相较其象征意义要早得多。早在西周时期，便有鸳鸯形青铜尊，在春秋、战国也出现了带有鸳鸯纹的器物。到了南北朝，通过佛教的广泛传播，鸳鸯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升，鸳鸯纹也频繁出现于佛教艺术中。从数量众多的佛雕、佛像，再到各个佛教石窟、壁画，都会使用鸳鸯纹进行装饰。鸳鸯纹也因此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春天。

唐代牙尺鸳鸟衔绶纹

到了唐宋，象征爱情的鸳鸯被广泛接受，于是鸳鸯纹的发展更是势不可挡。如果说鸳鸯纹对佛教艺术的装饰还是停留在人们的精神层面，那从唐代开始，鸳鸯纹就大肆进入人们的生活。鸳鸯纹最常见的使用就是在日常器物上的装饰，小到寻常百姓家的茶杯、穿在身上的丝织布，大到皇上寿辰必穿的御衫，都有它的身影。但要说鸳鸯纹最广泛的用途，还要数婚庆用品。鸳鸯纹带着人们对新婚夫妇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美好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