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测评《鸳鸯六七四》｜香港，七情六欲的旧神在此诞生，又全部死亡

作者：Jay

校对：litcave 工作室

配图：Online

马家辉的作品一往文如其人，字里行间透露着香港的市井江湖气，又文采飞扬，「鬼才」之称，当而无愧。

《鸳鸯六七四》讲述的是市井混混哨牙柄从无名小辈成长为社团龙头，最后在金盆洗手之夜突然消失的故事。小说的主题是，小人物闯荡江湖又消匿于江湖，一生尽显狂妄和悲情。

从风格上说，它有浓郁的「港味」，赌博和肉欲，算命和民间禁忌，帮派义气和男女私情，这些市井元素组成了主人公的生存哲学。

主人公是都市传奇的人物典型，他的价值观建立在物质与金钱之上，由于从小目睹且背着父亲帮母亲偷欢，在性爱乃至家庭观念方面造成严重畸形；混进社会后，时势造英雄，凭借着对江湖道义的敬奉与践行，他一跃成为社团龙头。

在上个世纪，香港无论文学还是影视，都大批量生产过这样的角色，从古装武侠到当代警匪。究其原因，大概是市场驱动，这样的作品最有「爽感」；也反映着香港社会中，小人物对「一夜成神」的痴心妄想。

倘若从这样角度去看，很容易把《鸳鸯六七四》归入到那类「过时」的类型作品中去。那么，这部小说的严肃性在哪里呢？

首先，小说不单写香港民间的江湖故事，情节丰满、跌宕之余，还遍布隐喻。

如哨牙柄对肉欲需求的死性不改源于对童年时母亲的补偿；「鸳鸯」和「欠债」贯穿了哨牙柄和妻子阿冰的爱情；哨牙柄自小熟记珠算口诀，却把它当作经文一样念诵。

此外，每次算命的签文和签诗也为小说添加了独特的意蕴。

再有，主人公虽闯荡江湖，无奈他不会「游泳」。「江湖」相比于陆地之充满传奇色彩，就在它浮浮沉沉、无边无际，人物各有各的货色与本领，但终归是求“生存”。

这么说，「江湖」不局限于那个时代的香港，似乎可以另有所指。事实上，主人公一直在尝试找寻那片陆地，「安稳」是他渴望的归宿，他在江湖闯荡成了传奇人物，然而在上岸前夜，还是被变幻莫测的浪潮吞没于黑暗中。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在人物的书写上，马家辉也下足功夫。

主人公珠算了得，对于利益的得失可谓计较精细，而自己的人生却最终失算。

妻子阿冰在主人公第一次落水时说「救不了你第二次」，这亦指她的第一次出现使主人公想脱离江湖、追求安稳。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主人公再入江湖，最后意外坠入黑夜的水中。这一次，象征着爱情和家庭的阿冰再无法将他救起。

确实，如许鞍华所说的，这部小说有点像希腊神话，人物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神。

当今香港，是旧神全部死亡的香港，阶层分化明显，小人物苟且偷生，大人物只手遮天，你可以把它当作一部极具「爽感」的书来读，然而一旦读进去，或许不妨贴身感受一下那些人物在敢爱敢恨的情节中，表现出来的悲凉和恩怨。

另外补充几句，听闻过马家辉「港味」作品的读者，一定知道他四年前出版的《龙头凤尾》。

事实上，《龙头凤尾》和《鸳鸯六七四》是他计划写「香港三部曲」的第一、二部，之所以没有在开篇提及，是不想上来就给它俩排座次。除了时间线上有分先后，两部作品是相互独立的。无论从哪本开始，我相信，都会是一次难舍难离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