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水月庵里写春秋（38）
38
一天晚饭后，我与冯龙星老师一同往许宅方向散步。走到许宅村口的时候，许咏梅正坐在家门口，她见我们散步过来，就说；“两位老师好，到我家坐坐？”
许咏梅是甲班的学生，个子高挑，生性活泼，人也漂亮，被班里同学称为班花。她还是班里的文娱委员，她的胆子比起其他女同学来要大一些，这也许与她的家境有关。她家就在机耕路边上，来往的人都要经她家门口。她家是开馒头店的，平时家里总有人来买馒头，尤其是到了节日的时候，人就更多。她的母亲和外婆我都很熟悉，她的父亲是在外地工作的，我从来不曾见过他。
冯老师说：“好呀。”我们就在她家门前停顿了下来。她外婆闻声从屋里出来，笑吟吟地说：“两位老师好难得呀，进来坐坐吧。”
我们就走进屋子去。这是两间楼房，房里堆放着做馒头的用具，灶间上叠着蒸笼，长条案板上放着一些面粉袋、切刀、面盆等杂物。
她外婆拉过两把竹交椅来，叫我们坐下，说：“房子挤，农村人家，东西乱堆乱放，不整齐。”
在我看来，她家已经是个中上人家了，房子是砖楼房，还开着一个馒头店。我说：“你们已经是很好的人家了，怎么这样说呢？”
她外婆说：“种田人家，弄不清楚的，零三四碎的东西多。”她外婆是个热情人，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了，但非常热情和乐观，平时见到我们总要打招呼，她在我们头脑中留有很好的印象。
这时许咏梅站在我们的边上，清纯得像一朵刚出水的荷花，面露微笑，她梳着一条大辫子，有一眼会说话的眼睛，很逗人喜欢。
她外婆说：“我家咏梅在学校里要拜托两老师多费心呀，她游心很重的，要抓抓她。”
我说：“她很懂事的，上课也很认真。”她的字写得很好，本子上总是清清楚楚的。如果拿过作文本来，我不用看封皮上的名字，我就能认出她的字来。
她外婆说：“是你们说得好，她在家里，一点不听话，还跟我们吵嘴。”听了这话，许咏梅噘着小嘴巴，有些不开心。
她外婆对我说：“我知道，你对我家咏梅很好。这样吧，你把咏梅当妹妹吧，你做咏梅的哥哥好不好？”
说完，她外婆把许咏梅拉过来，说：“叫陆老师哥哥。”
我说：“我有这样的妹妹，那真是我的大福气了。”
我想：我家没有姐妹。要真能认个妹妹来，那是再还好不过了。
许咏梅站在一边，涨红了脸，她外婆督促了好几次，她就是不肯叫。也是，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来当自己的哥哥，心理上怎么能承受得住呢？更何况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呢！
跟学生打交道，有时是很有趣的。他们当中有无穷的新鲜事，有的是天真，有的是故意逗笑。比如，今天郭小兰和王小芳的一段对话，就很有意思：
小芳说：“昨晚，王凡放电影《爱情啊，你姓什么？》，这电影很不错的。”
小兰说：“嗯，启发不少。”接着她自言自语道：“爱情啊，你姓什么？”
恰巧，我与王光福老师路过，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我心里一动。这时，王老师先开口问了：“小兰，爱情姓什么，知道了吗？”
“知道了，王老师，爱情姓的是宽容、爱护和力量，她不姓金钱、地位。怎么样？”
“答得好，满分。”王老师表扬她们说。
她们一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跑到教室里去了，还传来了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吃了晚饭，只要天气晴好，散步是必做项目。走在田野里，你若有心，还可研究自然风物，比如作物生长状况，花草虫鱼等。野外四季都有不同的风景。
初夏时节，晚霞似火。碧浪丛中，青蛙声声，浓重的泥土味直扑鼻子。西天被夕阳烧得火红火红的。风儿轻轻地吹着，田间秧苗碧绿。藕荷铺满了池塘，有粉红未开的骨朵，也有盛开的，黄蕊上停着蜻蜓，岸边柳树依依。田间地头，有三三两两的老农民，他们肩背锄头，走在田间小路上，有时勾几下田缺，哗哗的流水就向下奔流……
每次要求学生背书，总有一些人背不下去。有一天放学后，我留下五六个学生背《捕蛇者说》。我吃过晚饭走进教室的时候，金兴中就向我报告说：“许跃田跑回去了。”
“他跑回去了？”我吃了一惊。许跃田是旧厅村人，他的家境不那么好，兄弟姐妹六人，他是最小的一个，他每天回家都要做家务。他对人很有礼貌，碰到老师总会热情地打招呼，可学习却跟不上。他路又不远，怎么就跑回去了？我心里一阵不快。心想：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跑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
教室里只有金兴中、许红本、金浩兴、许荣斌等几人了。他们正低着头读书，眼睛也不敢正视我。我就坐在讲台上，看他们读书。
一会儿，我问他们：“会背了吗？”
他们说：“还没有。”
我说：“这篇课文都读了三四个早自修了，怎么就背不了呢？好的同学一个早自修就能背掉了。”
他们低头不语。
我看离放学时间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就说：“能背了吗？”他们都茫然地摇头，我说：“今天就读到这里吧。”
他们听了我的话，像是得到了赦免令似的，急忙盖上书本，把书放进书包里，抱起书包，就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我知道有的人离学校比较远，如金兴中是里山坑人，离开学校很远，还要经过一条山路，那里有坟地，一到晚上就很阴森。许荣斌是下跃塘人，路也比较远。现在回家，到家里肯定已经天黑了。想到他们这么远的路走回去，我心里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他们读书不认真，我又恨铁不成钢。但我一般能不留他们就尽量不留他们，不想让他们的心灵里留下恐怖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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