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詩初步》箋說（十五）：詩之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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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诗初步》
民国张廷华萼孙所著《学诗初步》，是旧时诗词写作类书籍中，较简明亲切的一种。从今天开始，晋如诗塾会每周日推送一章，供大家阅读参考。
詩之為絕為律體雖不同，而法之有起承轉合則一。
詩之大綱有三：
其·一·在·說·理·或曰：昔人論詩，以不涉理路不落言詮為上乘，宋人惟程邵朱諸子為詩好說理，在詩家謂之旁門，據此則說理何以為詩之綱要乎？不知說理云者，非必如宋儒高談性命之學，凡理之屬於事者曰事理，屬於物者曰物理，事理物理，散之在六合，聚之在一心，吾人詠一事，詠一物，必於其事物之真相，能曲盡而無遺，方不失之膚廓，此即所謂詩之說理也。
其·一·在·言·情·昔人有言，茫茫六合，無非是情，情固不專在家人父子男女朋友社會之交也，凡一花一草一山一水及一切接觸於目前者，皆與我有密切之感情，感情既起，人與人或可以交言，人與物則勢有所不能，不能則何有於情？曰借以自寫其情而已。非然，則對於花草山水，曉曉言情，天下必無如此之癡人，況乎同心倩女，豈盡能枕上離魂？張鎰幼女，名倩娘，離魂嫁王宙事，見【陳玄祐離魂記】千里良朋，未必皆夢中識路。【韓非子】高惠與張敏交最契，惠往往於夢中往尋敏。彼此睽隔，情意至深，獨坐幽思，非詩莫慰，聊托歌詠以舒其情者，又往往有之，不甯惟是，唐人詩曰：“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是知人情於往古來今，不能並世而生者，尚且發無窮之感喟，一一寄之於詩，則所謂詩以言情者，不於此而益見哉。
其·一在·寫·景·吾人於所經歷之地，茍愛其風景，則必倩畫工以繪之，或影片以攝之，但有時氣象萬千，非畫工影片所能舉事，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又如“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等類，吾知能繪攝其一節者，決難得其全神。詩則非但能得其全神，且能使其生動，即如“花香鳥語”四字，無論為繪畫，為攝影，不過花鳥而已，而花之香、鳥之語，縱有鬼斧神工，不能於畫中形狀焉，惟詩則能之，如曰“花有清香月有陰。”則不但寫其香，且寫其香之清也。如曰“春至鳥能言。”則不獨寫其言，且寫其感時之能也。故詩者寫景之妙具。前人謂摩詰有詩皆入畫，觀此而益信矣。
是以說理言情寫景三者，為詩之大綱。
大綱中又可分為二：其一為體，其一為用，用則上文所說者是也，其體如何今再論之如下：
所謂體者，即詩之六義也。
何謂六義？曰風曰雅曰頌曰賦曰比曰興。
風者，列國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主于樂不淫，哀不傷，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雅者，朝廷之事，公卿大人之詩也。主於善則勸，過則規，忠厚側怛，使人竦然而動聽。
頌者，宗廟之詩，用以饗祀鬼神者也。主于揚盛德，達誠敬使人闻之，肅然而恭，穆然而思。
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例如“一枝梅破臘。萬象漸回春。”言梅花破臘，春意漸回，就事言事，明明白白，凡類乎此者，皆為賦體。
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例如，詠梅花詩曰：“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以高士美人形容梅花，凡類乎此者皆為比體。
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例如，詩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以美色之桃，興起及時行嫁之女，凡類乎此者，皆為興體。
賦比興三義既明，可推知賦而兼比者，為於敷陳其事中，更作比方之詞。
例如，古詩十九首之第一首，既曰“道路阻且長。會而安可知。”下文即以胡馬越鳥為比是也。比而兼興者，為於比方之中兼有引起之例。例如，十九首之第二首，將以娼女蕩婦相比，先以河畔草園中柳為引起是也。賦而興又比者，則為三義俱備。例如唐人詠漢武帝思李夫人一首：首句“惆悵朱顏不復歸”為賦體，次句“晚秋黃葉滿天飛”為興體，其三四兩句“迎風細荇”“隔水殘霞”等字，則為比體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