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小筑《落英缤纷》
作者:辛夷这盆吊兰被我放在墙角的一个约两米高的木几之上。年初,我从朋友家里撷了一段幼芽,栽到一个白瓷芳樽之中。不知是家里温度适宜,还是它和我有缘,它迅速地跳过水土不服的阶段,蓬勃地生长起来。一个月时间,它长了十几公分,发出了四五条新枝,暮春时候,已是累累垂垂。怕委屈了它,我给它换上大盆新土,又请人设计制作了一个颇为别致的木几。从此,我的客厅墙角就长久地悬垂着一挂晶莹翠绿的瀑布。多数吊兰是不开花的,它却开着红紫的小花,缀在层层叠叠的叶子中间,像喁喁的低语。花期不长,十几天就谢了,不过总有新的花开起来,像河中一拨一拨的鱼,这一拨游走了,另一拨又游来了。细细碎碎的花瓣落下来,地面上总是蜿蜒着一道道游丝般的细痕。为着这些柔软的落蕊,我清扫房间时不再使用隆隆作响良莠不分的吸尘器,而是用软毛的笤帚把它们收在戳子里,最终也还都是倒掉,却觉得经过了这一番程序后,才算对它有个交待。植物从来都和自然心心相印,到了12月份中旬,也就是进入室外一年中最冷的时期,吊兰开始了缄默,不再开花,叶子却更见葱茏,泛着一层碧绿的油光,像打了蜡一样。吊兰的开开谢谢中,一年走过去了。许是生活在四季过于分明的北方,我总是不断地被变易的季节触痛神经,有人说我比冬眠动物还要敏感。现在又到了岁晏时候。流光的蚕吞咽有声地吞食着一个又一个日子,从不餍足。吃了那么多光阴的桑叶,它会为我织出一件什么样的华裳?桌子上的台历左边是厚厚的一叠,右边是薄薄的两张,像一个失衡的跷跷板。再过两天,我就要合上2012年的光阴,尘封在记忆之中。此刻,也许适宜于盘点,表示我并非无知无觉地在时光中走过,表示我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我的心像斜阳中刚刚退潮的沙滩,湿润,空旷,还有淡淡的疲倦和淡淡的惆怅。世界并不平静,时局动荡,国家边境争端频起,但是没有波及到普通百姓的日子。一年来,吊兰一遍又一遍地开满了碎花,伴着我无力挽回的心情、宛如初见的欣喜、平凡点滴的珍惜。花落时,留着暗香的落英洒了满地,没有改变吊兰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那个炒了好多年沸沸扬扬的的预言也悄无声息地成为了过往,12月22日,太阳照样没心没肺地升起,人们又匆匆开始了或悲或喜或忙或闲的一天。可是,我有两个朋友却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的生命正值韶华,被无常的风霜刀剑连根拔起。生命来的时候,是一个偶然;走的时候,是一个猝然。偶然和猝然之间,欣喜了谁?慰藉了谁?又悲痛了谁?命运之神的镰刀没有规律地挥舞,碰到的人没有幸免。人不过是会思想的芦苇。我小心地用心地走在时光之中,渐渐地淡去了一些喧嚣。记得一位朋友在车祸中丧生时,我参加葬礼回来,在QQ签名上写道:诅咒苍天。不过半个小时后又删除了,我已不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指天骂地地控诉命运的不公。年初的时候,我写单位的工作计划,有条不紊,点面结合,似乎一年的工作走向就在几张薄薄的纸上全都体现出来。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无法计划,也不容我计划。当来自不同方向的风不经预报地吹向我的时候,我的脚步不那么端正,幸运的是没有偏离方向。风像细细的鞭子抽在我的身上,留下了看不见的印痕,却也为我生命的年轮增添了韧度。谁说“逆来顺受”是一个贬义词呢?“逆来”无法改变,用平顺之心接受它、对待它、解决它,不是比惊慌失措捶胸顿足更见从容?日历一页页地翻过,感动我的除了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更多的是小人物的顽强打拼、从不放弃。吊兰可以开出更丰硕、更明艳的花朵吗?也许会的。但是,它克制而内敛,用不起眼的红红紫紫表达着它对季节的感悟、对生命的体验、对疼痛的理解。我喜欢吊兰,绝大多数的植物都是向上生长,它却静静地下垂着叶子和花,向大地倾诉它的感动和感恩。艰难应该是上天对我们的馈赠,我们应该感激这份厚爱。我想起了漆雕中有一种工艺叫剔红。《髹饰录》中说,“剔红,即雕红漆也。……宋元之制,藏锋清楚,隐起圆滑,纤细精致。”它的雕刻方法是,以木灰、金属为胎,在胎骨上层层髹红漆,少则八九十层,多达一二百层,至相当的厚度,待半干时描上画稿,然后再雕刻花纹。雕镂花纹的时候,没有干的漆一定会很疼,却也成就了精美的工艺。生活中任何的平庸、平淡、琐碎从人心灵上碾过的时候,都会带来或深入骨髓或细若游丝的疼痛。疼痛经过时间的切磋琢磨,成为生命之杯上的花纹。在不知愁滋味的年代,我举着生命之杯,恣意痛饮,似乎我杯子中的美酒如月宫中的佳酿,总会源源不断地流出。足够我得意尽欢,一饮百杯。现在,我在杯子中注入了一种叫“珍惜”的成分,慢慢地品咂个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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