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昌】一个烤红薯

一个烤红薯

文/王公昌

深冬时节,已进入数九天,市内入夜时分,华灯初放的大马路上依旧灯火辉煌,将整个城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路两边高大的法桐树冠叶子已落得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只有零星的枯叶执拗地留恋着母体,顽强的挂在光秃的枝干上,随风摇曳。马路上行人稀少,显得格外冷清。偶尔有一趟末班公交车或出租车从这空旷冷清的街道上飞驰而过,卷起路边的零星落叶和细小的沙尘随着气浪向前打着旋儿飘飘落落。尽管大马路上异常冷清,可与市环保局大楼前边隔街相望的饮食一条街里每个餐馆里依旧灯火通明,顾客盈门,热闹非凡,和大街上冷清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反差对比。而在饮食街的街口的路灯杆下,停着一位卖烤红薯的老大爷,身裹一身厚厚的略显臃肿的棉装,围着一条已难看出浅灰色本色的松弛的毛围巾,头顶那种军用棉帽以抵御西伯利亚那风狂肆虐的寒流。那简易的大铁桶做的烤炉,上边盖个圆形的大铁皮盖,老大爷每隔几分钟就用特制的铁钩将盖钩开,炉膛里立刻冒出老高的浅蓝色炽热的火焰。将老者的脸庞映得通红,连脸上布满的皱纹,苍白的胡茬及浓密而老长的眉毛都映得一清二楚,像极了电影银幕上的人物面部的特写镜头。很显然,老者的神情很专注,只见他右手戴一只特制的加厚棉手套,伸进火红的炉膛在高温下迅速的翻转红薯,以便于红薯四面均匀受热而熟透,避免夹生。然后又熟练地用铁钩将铁皮盖哗啦一声盖上,动作是那样熟练而轻松,接着把已烤好的几个红薯并排整齐的放在铁皮盖上,自己则静静地坐在方凳上等待买主。而那烤红薯的迷人的香气也弥漫了半条饮食街。那些从饭馆里出来的食客或是马路上匆匆的过客往往经不住这烤红薯香气的诱惑,总有三三两两的到老大爷的摊前买几个带回家中享用。也难怪,在当前不愁吃穿的岁月里,这种在昔日里被称作杂粮的红薯反倒成了调剂口味的希罕之物,美味佳肴。

和饮食街隔街相望的是市环保局的办公大楼,这时从楼里走出来四五个青年男女,也许是他们晚上加班,所以这么晚才从单位出来,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跨过这很少有车辆驶过的宁静的宽阔的马路,向饮食一条街走来,在身后留下一串笑声。其中的小王是刚毕业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女大学生,苗条的身材穿一件深红色羽绒大衣,在同伴中间格外显眼,她已被烤红薯的香气吸引住了,她加快了脚步,径直向烤炉走去。这一切早已被卖红薯的老大爷看在眼里,见到小王向自己走来,立即主动热情并谦卑地笑脸相迎,“吃红薯吗?称上些。”小王一边点头,一边向炉边靠近。看看大爷问道,“多少钱一斤”?“不贵,两块五一斤。”老大爷似在安慰小王。“两块五,太贵了,两块钱怎么样?”小王依然摆出天上要地上还的那种生意人的架势。似乎不这样讨价还价就会被这些精明的小贩宰客。这时老大爷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娃呢些,现在这红薯进价也贵,钢炭更贵,我们赚不了多少钱。”这时同行的几位也围了上来,小王见大家还要去饭店用餐,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就为同伴每人挑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红薯放到秤盘上。老大爷称了一下,秤杆翘得老高,秤锤几乎要溜下来。老大爷急忙用手捉住秤杆,随口说道,“四斤多,给你算四斤吧!十块钱。”那轻松的语气显得格外大度。老大爷显然对这一大单买卖显得十分满意。言谈中表现出格外的开心。并欣喜地补充了一句:“这红薯面的很,沙地红薯,你不信,吃一下你就知道了,把你生日都过了。”开心的大爷幽默的方式连自己都忍不住爽朗的笑了起来。小王从钱夹中抽出一张十元钱递给了大爷,然后每人从秤盘中拿了一个红薯一起向饭馆走去。

当每人咬一口红薯后,都不约而同地赞叹道,这红薯又糯又面又香甜,好吃。这时小马笑着对小王说道,“你还和老人家讨价还价呢,这么冷的天,老人家站在街上,冷的跟啥一样,你也不嫌老人家可怜。”小王听了此话,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红薯,一边回想着寒风中的烤炉与站在一旁的大爷,心中不仅动起了恻隐之心,便自言自语地解释道,“其实两块五也不算贵。”算是对自己刚才与老大爷讨价还价的否定。就这样,四五个男女青年一边享受着红薯的美味,一边向一家面馆走去。

小王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他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仍然在想着在街口买红薯与老大爷讨价还价的似乎有点荒唐可笑的事,回忆着寒风中老大爷站在路口那凛冽的寒风中等待顾客的身影及见了顾客那谦卑的笑容怎么也挥之不去。而小马的一句你也不嫌老头可怜,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也是一种善意批评。是啊,家道殷实的人家哪位老人会在这冷冬寒天的北风中站在街头卖红薯。而和老大爷讨价还价是不是有点过份了。缺少起码的一一同情。但值得令人欣慰的是我并没有实砍,在大爷看来我也许只是虚晃一枪罢了。这样的买主也许他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吧。只是值得令人欣慰的是我还是按原价买了红薯,并且还买得不少。我也能看得出老大爷对我这桩大买卖还算满意,倍感欣慰。想到这那种负罪的内疚和良心的遣责也就都烟消云散了。想到这里,小王心中宽慰了许多,一件小事让自己对世事有了更深的洞察。还真应了那句话一一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从那天起,也许是那红薯美味的诱惑,也许是老大爷的热情与诚恳,也许是对寒风中卖红薯老大爷的同情,小王隔三差五总会去饮食一条街口老大爷那里去消费一一买烤红薯吃,或独自,或结伴。而老大爷总是热情的将秤称得老高老高,而谈吐中总是闺女长闺女短亲热地称呼着,听得人心中热乎乎的。

由于经常在老大爷那里买烤红薯,一来二去和大爷就熟悉了,交谈中对大爷就有了深入的了解。大爷姓张,六十五岁,家住南塬上。家中有老伴,儿子和媳妇去了南方打工,孙子正上高中,过了年就要高考,塬上不像渭河以北可以灌溉,全是旱地,靠天吃饭,农业收入有限,家中又刚盖了房,孙子如果考上大学,又是一笔大的开销。本来六十五岁的他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为了给儿子减轻负担,自己便借冬闲时间到城里来卖烤红薯,多亏他女儿家在城中村,他便借宿在女儿家,如果要租房,那卖红薯的钱连房租都付不起。每每谈到这些,老大爷总是表现出一脸的无耐。然而他并没有向生活中的坎坷低头,仍然在寒风中笑迎顾客,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元旦马上就到了,单位上要例行一年一度的总结工作,所以加班又成了一种常态。晚上下班已九点多钟,时间已晚,小王索性不去饭馆吃饭了,到张大爷那里买两个烤红薯算完事。于是迎着寒风径直向街口的张大爷的烤炉走去。张大爷一见小王这个常客,知道又是来买烤红薯,随手拿起盘秤,一边准备为小王称红薯,一边亲切地说,“女子,今晚咋来这么晚,给你称些吧。”由于人熟了,没有更多的客套活,随口说,“多加了一会班,来迟了,称些吧。”只见炉盖上只剩下三个烤好的红薯,冒着热气,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根据自己的饭量,小王顺手拿了两个还烫手的红薯放在秤盘上,紧接着把被烫的手和另一只手拍了拍以减轻烫感。张大爷看到后,抬头望了一下小王说,“把剩下的一个再给你称上,”小王摇了摇头,“算了,吃不了那么多。”于是张大爷没有勉强,提起秤杆称了一下,说道:“不到二斤,给四块钱算啦。”小王二话没说,顺手掏出四元钱递给了张大爷

当小王正准备离开时,张大爷突然开口道,“是这,这是我最后一个红薯,算是我送给你的,不要钱。你也是我这儿的常客。”一边说着就将最后剩下的那个热腾腾的红薯放到秤盘里我还没拿走的两个红薯旁边,一边唠叨着,“从明天起我就再也不来了,算是给你的留念。听了张大爷的话,小王怔了一下,充满疑虑地望着张大爷问道:“你卖的好好的,怎么又不来了?”“哎,”张大爷叹了口气,脸上罩上了黯然的神色,“你不知道,前天我老伴栽了一跤,医生说是脑梗,正在中心医院住院哩,女子正在医院伺候他妈呢,我也得轮换着伺候,我也没让儿子和媳妇回来,来回都把钱花在路上了。农民不像你们在机关上班,有固定的收入。”张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炉具准备回住地。小王将张大爷送的红薯连同买的红薯一同放进手提袋里,又赶忙再从钱夹中掏出十元钱,递到张大爷手上,张大爷死活不接,小王硬塞到他的衣袋里,大爷诚恳地说:“好娃哩些,我给你说这红薯是送给你的,咋能要你的钱嘛。”小王立马岔开话题:“天这么冷,赶快回家吧!”

张大爷看到小王不容推辞的神态,也就没有再推让,便推着装着烤炉的推车神情低落地向女儿家的城中村慢慢走去,冷清的街道上响起了一阵推车哗哗的车轮声,寒风中雪白的灯光下他那已明显的驼背在地上拖下了长长的身影,直到张大爷拐进城中村的小巷中,小王才转身离开。

从那天起,每天下了晚班,饮食街口再也没有见到卖烤红薯的张大爷及他那烧得通红的烤炉,当然再也闻不到弥漫半条饮食街的那醉人的烤红薯的香味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春节巳过,待小王假后上班,依然没有见到张大爷卖烤红薯。可能老伴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他要做饭,还要侍奉老伴。天气逐渐暖和了,这春日的暖阳下,也许他正推着轮椅上的老伴在巷道里转悠,也可能在床前给老伴倒水递药。小王在心中暗暗祝福,让他老伴快点好起来,祝福他的孙子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上一个好大学,那时他们家的生活就会有一个质的变化。这也许是张大爷奋斗一辈子的终极目标。忽然小王的脑海里闪出了不知是那位古圣贤的一句名言,那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而张大爷的善良勤劳,洁身自好,为家中的日子终日操劳奔波,难道不是独善其身在我们生活中的典范吗。正是这些像张大爷一样的善良勤劳的劳动者,才构成了我们这个和谐温馨幸福的社会大家庭。

二0二一年九月五日  渭南凭信

作者简介:王公昌,渭南市临渭区蔺店镇人,原籍华阴。中共党员,曾服役于北京卫戍区部队,退休教师。平时喜欢阅读,写作,乒乓球,旅游摄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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