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重读《围城》（小说）

作者：伴梅斋

2008年1月3日星期四

顾盈又一次翻开小说《围城》。这本书新买来不久，书页没有一丝褶皱，暗绿色的封面，透着一股怀旧的情绪。书签夹在几乎正中间的位置，书中方鸿渐一行已经到达三闾大学。这段路程他们走得很不容易，如今终于走完了，顾盈不由地为他们庆幸。

几年前，顾盈曾经不止一次读过《围城》，可惜后来书被同学借走，等毕业时还不肯还，无奈只好送给那位同学留作纪念。参加工作几年，同学们纷纷步入“围城”，听说还有冲进去又冲出来的。顾盈却还是孑然一身，她对“围城”望而却步，只怕冲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捧着书，顾盈并没有看进去，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昨晚的梦境。在梦里，她走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不是用脚走，而是用意念在飘浮。那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她的目标是一座雄伟的办公大楼。意念穿过一排排汽车，眼看已经来到楼前。最后飘过的是一辆公共汽车，她以为理所当然可以穿过去，可是，她的身体突然被最后的一扇车窗挡住了。这时，车开了，带着她越走越远。她拼命地调整意念，告诉自己这是在梦里，没有什么能够挡住自己。用了很大的努力，整个车又慢慢地随着她开回到楼前，她扑在车窗上，却怎么都冲不出去。绝望中，她开始高喊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从楼里出来救她。可是，没有回音，所有的声音都被封闭住了，他就在这座楼上，却听不到她的呼唤。

梦醒来，是因为闹钟响了。今天不用上班，她关掉闹钟，努力想回到梦里，闯出那辆车，进楼里去找他。梦没有再回来，她只能将梦境一遍遍咀嚼、回味。他与她始终隔着一扇窗，窗上安着厚厚的玻璃，即使距离再近，似乎触手可及，那扇窗始终在那里，坚固而顽强。
想到这里，顾盈心中一酸，泪水差点涌出来。做个深呼吸，又一次将泪水咽下，目光再次投到书页上。这次重读《围城》，是因为他有一次提到一种花，叫“勿忘我”。他说，《围城》中的唐晓芙是“勿忘我草与别碰我花的结合体”。他是个“钱迷”，最迷钱钟书的作品。顾盈虽然读过《围城》，却记不起这段写在哪里，这才买回来重读。看过才发现，原来这一句是用外文写的，怪不得印象不深。

经过这一次，顾盈对这一句话的印象不能不深了。因为就在那一天，她刚刚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也就是方鸿渐与唐晓芙闹翻了的那一段，她突然收到他的一封信，信中说，他将离开她，不再回来。

从翻开这本书开始，顾盈就把自己当成书中的主人 公方鸿渐。钱老辛辣、幽默的笔调，刻画人物入木三分，使她深深叹服。方鸿渐有着一切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点与缺点，多情而脆弱，爱面子，优柔寡断。心高气傲却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洁身自好又终究要与世人同流合污。顾盈感觉自己就是那个“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的方鸿渐，与他有同样的思想，同样的感受。

书中的鸿渐爱上唐晓芙的时候，顾盈把唐晓芙比作了他。清纯而高贵，似乎不食人间烟火，鸿渐与唐晓芙相处的快乐总让她想起与他相伴的日子。他就是她的“勿忘我”，一朵蓝色的花，盛开在她的生命里。可是快乐不能持久，书中的他们分手了，书外，同样的情节再次出现。冥冥中有什么在主宰这一切？

那一天，顾盈拼命找人说话，只希望脑子不要空出来想他。方鸿渐也是这样做的，那天他也是拼命与赵辛楣谈话，以免唐小姐进入他的心。可是夜晚还是躲不过，“今天的睡眠像唐晓芙那样的不可追求，想着这难度的长夜，感到一种深宵旷野独行者的恐怯。”这样的夜里，她也只能“无抵抗、无救援地让痛苦蚕食虫蚀着”她的心。
因为她是女性，可以允许自己有更多的脆弱，所以那一晚她终究哭了出来。轻轻地、无声地喊他的名字，想恨他却恨不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就睡着了，早晨不愿意醒来。梦里她也要去找他，想把他找回来，可是那扇窗隔开了他们。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都不允许她快乐。

再次翻开《围城》时，顾盈急于想看完它，至少快点将这段痛苦的经历揭过去。即使某个情节应验了，她却不想让这本书成为她的宿命。书中已经出现孙柔嘉，方鸿渐未来的妻子，可是顾盈最关心的是后面还有没有唐晓芙出现。那个“勿忘我草与别碰我花的结合体”，带走了鸿渐一生的爱情。如果这本书真的能预示什么，她希望后文中鸿渐与唐晓芙还能重聚，也许到那个时候，梦中的他也会回来。

可是，印象中后文并没有他们重聚的场面，真的没有吗？顾盈不由地埋怨钱老，为什么不让他们重逢？书还是要继续读下去，希望的情节，盼它出现，又怕它不出现。快点看还是慢点看？顾盈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管它！就算书中没有这样一个情节，就让自己来为它续写！即使永远敲不碎那扇窗，她也要让他出现在窗前，哪怕带着微笑与他泪眼相望，带着凄凉与他终生相守。

勿忘我，一朵蓝色的花，幽幽地开在心底。顾盈合上书，看一眼枕边的手机，2008年1月1日0点30分，新的一年开始了。她想起鸿渐说苏文纨的话：“她不应当这样容易受伤，她该熬住不叫痛。”她努力地做出一个微笑，温柔地对自己说：乖乖地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你还要孤独地面对明天，和明天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