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鲁丨我不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李鲁,20岁,现就读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16岁出版长篇小说《我去 中学》。19岁出版英文长篇小说 Salvation(《救赎》)。现为《北京晚报》专栏作者。
初中的时候,老师让每个同学在一张纸片上写自己的人生规划,准备在家长会上展出。我踌躇许久不知该写什么,因为那时还小,从未规划过自己的人生,突然之间被要求明确写下人生规划,对我来说实属牵强。于是我和其他同学交流想法,发现他们大多都写了类似“考上人大附中”、“考上北大”这类跟升学相关的目标。回到自己座位我又思考了很久,似乎我是这个班里唯一对自己人生没有规划的人,最后我在纸的正中央写下了“当一名作家”,并把它交给了老师。
初中之后,我着实开始了写作:不再单纯是写散文、杂文,而是小说的创作。高中时出于对中国传统教育体制的厌恶和批判,我创作了第一本长篇小说《我去 中学》;大学时为了映射我对美国社会的理解,以及对愈发复杂的人际关系的迷惘,我创作了第二本长篇小说Salvation(《救赎》)。六年过去,我逐渐地成为了一名作家,将当年写在纸上的话付诸实现。然而也是在六年之后,等我成为了作家我才明白,原来我当年所说的“当一名作家”并不单纯意味着当一个讲故事的人,那几个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生的目标,而我现在的姿态和所处的位置,也远比当年幻想的渺小、卑微。
我这样说是因为, 通过不断的阅读和写作我意识到,作家最重要的资质和使命在于他们对人类社会的影响。然而并不是每个自称作家的人都能做到这点,现在的我也没有做到。
在申请美国大学的文书中,我把自己写书比作一种领导力,因为通过传播我的书能影响到读者的思维方式,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的行为方式,所以身为作家,即便我没有作为一个团队的领袖完成某件事,我的影响力通过“书”的媒介转变为了领导力,能使我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精神领袖。这样的论调放在当时,算是期望,放到现在,却渐渐变成了担忧。
一方面,我惶恐我的作品是否能对社会造成影响,确切地说,我惶恐我讲述的故事是否能进入社会的视线,否则我就像在对空气挥拳,力作用不到物体上也就不会有任何现象;另一方面,即便作品进入了社会的视线,我也担忧我对社会造成的实际影响是否和我期望的一样,我担忧我表达的思想会被曲解,担忧我是否错误地描绘了这个时代,或是引导人们去了错误的方向,从而辜负了作家的使命。
然而排除这些惶恐和担忧,每个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社会宽容地接纳并正确地理解。跟其他务实的职业不同,比如医生、建筑师、工程师,即便他们的付出没有得到明确的认可,但他们的工作形式使得他们的成果多多少少给社会带来了效益。作家则不同,作家的作品源于对这个社会的观察,如果它们没有被社会接纳,没能回归到社会中去,那么就好像我被关在一间与世隔绝的玻璃房内对着墙说话。每当这种时刻来临,我都想通过阅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对人类社会有巨大影响的书,逃离到另一个世界中去,一个文化激烈碰撞的世界,一个仿佛我的声音能被听到的世界,以获取短暂的慰藉。
这些残酷的现实都带给我紧迫感——想证明自己身为作家,能实实在在地影响社会;以及使命感——想证明在如今这个科技快速发展、市场不断膨胀的社会,文学仍然是一项必不可少的要素。
在那次家长会结束后,我看到贴满纸片的黑板上并没有我写的那张,随后在回家的路上,我偶然发现原来是我爸把它揭了下来,并放在了他车的挡风玻璃下面。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悄悄拿走我的纸片的事,就像他也明白了我已明白这件事一样。然而我们并没有说话,他似乎用一种沉默表达了对于我这简短的人生规划的肯定,对我这任重而道远的人生目标的肯定。我想正是来自家人的肯定,加上我发自内心的紧迫感和使命感,促使我克服了身为作家无法逃避的惶恐和担忧,并推动我风雨无阻地写作,才在20岁之前已然完成了两部长篇小说,合起来接近40万字。
一名作家,他对自身影响力的渴望就如小孩子的执念一般天真。这种渴望是作家的天性,更是成为作家的必要条件。也正是这种渴望促使我不停地写,不停地讲述我自己或他人的故事,揭示自己或他人的内心。虽然有时这意味着揭开伤疤,但我还是给予了人性最大的信任,即相信人性都是相同的,我的文字总会沁入心田,少则字里行间感动读者,多则潜移默化影响社会。
或许这正是我写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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