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骑车去法国(1)

重新骑上自行车才意识到来德一个多月以来的虚度。自行车在自己绝不仅仅是一个交通工具，它是诗意和梦的源头。一个人骑车而行所获得的自由度，或者叫做随意骑起来就走、随意跳下来就停的方便都是无与伦比的，它比走着更机动、更有能力到达遥远的距离，而又比汽车更方便、更灵活、更少限制。时光在这样骑行着的时候分分秒秒都珍贵无比，以前以后的所有烦恼都弃诸脑后，骑行书写观赏，每一种快乐都不忍放下，即使分出个先后缓急都已是极难之事，一如小孩子又要吃奶又要玩玩具……

在均匀的速度和优美的风景里，在完全听凭自己的意志的或东或西、或行或止之中，它能将大脑载入白日梦一样的至美之境。在萨尔布吕肯美丽的街道上行驶，顺着萨尔河一下就走到了原来步行的时候很难到达的远处，看见了沿途更多的风景，那种自由被释放的快感，那种身体的机械运动和精神眼目的至高享受相结合并互为因果的状态，堪比性爱；其实比性爱更宽广和无垠。自行车让人在德国的自然和城乡之间中获得的极度体验，让人永远铭记。

有了自行车以后，任何别的东西都不再是第一位的东西了。在骑车回去的路上、在随后的好几天时间里，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狂喜的状态里，连做梦都会因为自己拥有了自行车、拥有了自由驰骋的能力而笑出声儿来。骑行计划早就在头脑里酝酿成形了，城里的大街小巷、郊外的公园，起伏的丘陵之间那些高耸的教堂和教堂所率领的高高低低的村庄，更远的陌生名字的城镇、湖泊河系，尤其是顺着萨尔河的上游下游两个方向的无限延伸的路径……

一般来说，对于一个地方的向往从来都是远方的人的事情，近邻总是对近在咫尺只需要付出举手之劳便可抵达的、哪怕是大名鼎鼎的什么所在不大以为然。当年艾敬的《1997》所表达的那种对于香港的向往，对于今天的深圳人来说完全无感。自己当年每天下午放学以后骑车去法国顺着萨尔河骑行，也不是现在远在万里之外的时候的这般的神往，不过是作为漫长的黄昏里的一项普通的运动而已。不过作为一种地理审美的实践，当下所获得的愉悦也是巨大的，是即便在当时也已经确知那是来之不易、足堪珍惜的。

骑车去法国，既是被去巴黎的路上的风景吸引过的原因，也是因为所有的路径都是沿着一条河，沿着萨尔河的缘故。沿着河的旅行，以河为线索的旅行，是自己在欧洲期间一直遵循着的原则，欧洲保持着良好的原始风貌的河不仅使旅行的长度有了依据，而且也因为河边普遍都有自行车专用道而可以拥有相对的安全的交通环境和良好的风景享受。

从萨尔布吕肯高高的丘陵山坡上冲下来，经过著名的撒巴萨市场，过了萨尔河上的大铁桥，就是沿河而行的小公路了，这条小公路只允许自行车和行人使用，而行人的使用是有限度的，离开城镇太远了就很少有人再在上面步行了，只偶尔才有轮滑者、长跑者；而在城镇周围，在这自行车道边上一般说还有专门的步行道，所以这条顺着河水的自然流势而蜿蜒的小公路也就几乎是一条自行车专用道了。在这样的既有法律权利又有自然审美的小公路上骑行，才会更深入地理解到德国人、欧洲人所谓生活质量高的更多含义。社会已经为聚居的人们提供了最大的方便与可能性，不仅是一般的吃喝拉撒的生活需要，更有运动的需要，旅行的需要，还有深入自然的精神审美的需要，人性的各个方面的需求都被以最大的公共可能性照顾到了。

节选自《德国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