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笔记：朱莲花开在元旦

梁东方

冬天，坐在带着寒意的阳台上，阳台上没有暖气房间里的那种恹恹欲睡，稍凉；腿部的、头部的微微的冷，有利于大脑CPU的散热，有利于人的精神抖擞。

思维敏捷，不浪费时间，少了楼内的声响打扰。略开阳台门，让屋子里的暖气能出来一些，这样日落以后迅速到来的降温就不至于造成待不住的后果。时而阅读时而书写，时而看手机看稿，找回了住在郊外的家里的那种专注。这在相当程度上模拟了郊外的家，弥补了冬天不得不从那里返回有暖气的城里的家的遗憾。

这种状态像是在大学时代的图书馆，像是小学的课桌前，恰巧这张桌子就是学校里的课桌。比上学强的是，还有花朵相伴：桌前窗台上的那盆小“玉树”，所有圆润的枝枝杈杈都向着窗外阳光来的方向尽力伸展，形成一种全部空间都占满了的茂盛景象。

这盆每年元旦期间开花的小“玉树”，已经在家里20年了。20年来一直以为它是一棵玉树，结果今天用手机查询了一下，居然是一种叫做朱莲的多肉植物。原来它的耐寒耐旱都是因为自己多肉的属性，多肉的肉里可以在平常储存水分和营养，以抵御环境恶劣的考验。景天科伽兰菜属多肉叶片肥厚抗晒，是多肉里相对容易养的一种。叶片厚的植物都有净化空气的作用，很多人都喜欢。

介绍中说朱莲日常的叶片颜色为绿色，非常普通不起眼，日照充足温差较大后会整株变红，像朱雀一样漂亮。根系非常强大，可以直接入地或者使用较深的盆器栽培。盛花期在春季。

这些描述与我养的这盆花颇有出入，它几乎始终是绿色的，叶片基本上没有变红的时候，而其盛花期也不在春天，只在一年的年尾；或许这时候阳台上的温度最接近于自然状态下户外的春天吧，尤其是在白天有阳光照射的时候。

朱莲的叶子肥厚有蜡质，抗旱，长期不浇也没有太大问题。小叶形成的聚集的花芯伸出长长的茎秆，茎秆上侧生着一簇簇密集的花骨朵，在某一天，一般是元旦前一周左右的时间点上，就会开始渐次开出红色的小花。小花的形状类似倒扣的钟形，却往往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个个都有倾斜的角度，从而形成各择空间竞相开放的阵势，与冬日窗外的肃杀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盛花期之外，朱莲作为一种冬天的绿色，是北方寒冷季节对于另外季节的想象出发之处。每年春节都会看到广州花市的新闻和图片，对那种亚热带温暖气候下早早到来的春天的情状艳羡不已，而在现实的冰天雪地里，唯一可以追拟的也就仅仅是屋子里朱莲这样的绿色盆栽了。

朱莲的绿叶为常态，红花只是在冬日最寂寥的时候一点格外突出的点缀；尽管相对于一般的草花来说，它的花期可以绵延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已经属于很长。虽然花很小，但是因为开在深冬时候，所以总能予人以格外的惊喜；花年年开，惊喜也就年年有，不曾稍减，成了这个家里迎接每年新的开始的一种固定的象征。直到去年终于下决心给它换了一次土，并且移栽了另一盆才发现多年来，它一直长不大是因为常年不换土，花盆太小，还有肥料跟不上。一旦移栽到新土中，其茁壮油绿之状便让人十分惊异。好像与原盆里衰老疲惫的植株已经不再是一个品种。一切的新生，都是全部细胞层面上的一次刷新，总是崭新的、充满了生机，让人无由地就喜悦起来的。

因为在家里的时间已经足够长，这盆茎秆非常粗壮曲虬的朱莲花已然成为这个家的气息与景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以至只需要看到这盆花就会立刻将整个家里的全部细节都想象出来。

这其实也就是为什么很多经年的老家庭，一切旧物都原样被保留着不愿意舍弃的一个重要原因。那样舍弃的不仅仅是那物本身，还是组成这个家庭的全部细节和气息的至关重要的元素。所以任何一件新东西倒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除了价钱上的损失之外，再无情感上的连带。而已经在这个家里陪伴了你多少年的东西，哪怕是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的小物件，也都已经不可或缺；何况像这盆朱莲这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总是能给你鲜活的颜色和花朵的存在！这些曾经默默地陪伴了你和你的全部家庭成员的年轮的朋友们身上，烙印着屋顶下无法复制的生命历程、的喜怒哀乐。

所以，你会深爱已经在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盆花，爱它们一年四季里全部的细节，不管知不知道它们确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