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笔记：前进村的周日上午

梁东方

从学府路的主街上拐到小胡同柳和街，需要走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前进村。前进村横平竖直的规划街区显然不是原来自然村落的样貌，其时代特征鲜明的名字也说明了它并不怎么漫长的历史。

这种经过规划过的村庄格局，因为很早就具有了后来的商品房的联排别墅的格局，而院落又比那些高价的商品房大得多，而越来越显示出其居住的优势。没有物业费，没有门禁，村庄化的自我管理，使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好像就是人类在大地上应该有的自由栖居的样子。尤其在家家户户门前都种上果树以后，苹果柿子山楂杏树桃树，一条条街道春华秋实夏天阴凉而冬天也有树枝指引着天空的样子，就很有点让人心仪的意思了。

前进村北面就是滹沱河的大堤，紧靠着滹沱河旅游区的区位优势虽然现在带来的主要还是环境整洁度上的影响，但是未来或者会有一定的裨益吧。至少出去走走路的时候，观感好了很多。等于是在自家后院有一大片自然区域，这在北方的城市居住环境里实在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妙境了。

不过，这个周日的上午，络绎不绝的外人开着车、坐着公交车、骑着车、步行抵达这里又离开这里，却不是来旅游的，也几乎和滹沱河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在这里短暂停留的目的地，是村子西边那高耸着双塔的教堂。

很多都是阖家一起来、一起走的，他们扶老携幼，着装整齐，态度祥和，即便是家庭成员之间也有一种传统生活格式里罕见的仪式感：孩子自然永远是一副兴致勃勃边走边玩的状态，而成年人一律都很平和；怡然的面孔上似乎有了某种祥瑞的端庄与安详。这在日常生活中实际上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当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没有愁眉不展之状，没有莫名其妙的没好气儿，没有怒与丧，只有端正与宁和的时候，已经堪称奇迹。这样的奇迹会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要跟着过去看个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使大家都变得好起来。

有意思的是，与这样的人流相遇的街道上的村民们，也像是被大家这样的好气氛给感染了。行走避让之间，也不似闹市中的寻常景象，互相都有一份绝非不远处的那个雾霾笼罩下拥挤密集的大城市里所能有的客气。他们接纳外人的到来，利用这每周一次的人气做着从红薯、苹果到矿泉水和百货的买卖，也迎接着共同的精神指向下的兄弟姐妹。

这样走到院子里以后，实际上周日的活动已经结束，还有人从高台阶上的门里出来，但是更多的人是站在院子里说话。人们互相点头，含笑，不认识也像早就认识的老熟人一样得礼貌恭敬。

院子里整洁安静，普遍的善意之中柔和着本土化的随和随喜与亲切，洋溢着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的怡和的然而又分明是狂欢的意态。在很大程度上，能把普通人吸引来的不是教义而正是这种现场的好气氛。人和人之间，陌生人之间还可以有如此平等而美好的互相对待，这是传说中的，这是童年的凭空想象中的，这是人世的风雨早已经吹打散了的，每个人心底里其实都会有、都曾经有过的一个梦……

仰望那高高的双塔，或者才会发现，这是唯一在院子里不如在外面更好的地方，不能看全景了：因为太高，所以仰望需要很大的角度才能得见全貌。

前进村的双塔教堂高耸在高铁高架桥边，以自己异域的建筑格式点缀着本地总是被雾霾笼罩着的天际线，成为一个非常耐看的视觉中心。不论是从滹沱河大堤上看，收获的那种近景是整齐的菜地远景是高耸的教堂的画面感；还是从高铁上一掠而过地看，恍惚是看到了欧洲的小镇，但是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过去了的意犹未尽。不论从哪个角度，都使人眼前一亮，一下就记住了这个有双塔的地方。

虽然只有真正走到教堂门前仰望着看的时候，才会真切地进入到建筑所营造的具体空间氛围里；但是从远处看的时候所给人带来的想象空间的营造，也是这种高耸在民居之上的塔形建筑的永恒魅力所在。

作为一个普通人，最被打动的就是这种理想国式的好氛围。不管是在寺庙高塔之下，还是在教堂之中，这样的氛围都是温暖的，都带着简直难以令人置信的普遍善意。这种普遍善意，正是我们在社会化的群体生活里一直渴望也一直难以凑成的理想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