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笔记:春天,是最接近神的时光
梁东方
春天,是最接近神的时光。
按照四季划分,什么季节人最接近于神,最能超凡脱俗,最容易为内心里莫名的激荡所鼓舞与诱惑,去想象、去出游,去寻找冥冥之中自己肯定其一定在,却从未显现的近于神的景象和状态?
当然是春天。只有春天的万物万象,才可能启发和容纳人的这么多既脚踏实地又不无虚幻的祈求与追望。
出乎一般的判断,春天的第一次温柔早在大寒时节就已经显露;这一天不仅没有冬天的寒冷,也居然没有了挥之不去的雾霾,在晴朗的天空下,阳光无遮无拦地照耀着,气温竟然一下升到了13度。明亮的,妩媚的,萌动的意味明确地遍洒人间。这才是阳历一月下旬,是阴历腊月中旬,北方的天气居然就这样突然来了一次预演,预演了按照惯例半个月或者说一个月以后才应该有的“症状”。
如果用“症状”来形容春天的话,那就是说对于冬天来说春天无异于一种病态,一种既不寒冷也竟然还温柔起来了的病态。这种病将会把冬天消灭掉,今天不过是第一次发作,在随后的一个月时间里,这种发作的频率会逐渐提高,冬天会无可奈何地退出自己的领地,打道回府。
仅仅是今天这样的第一次发作,它就打破了冬天坚硬的冰冷的统治,瓦解了冬天一成不变的肃杀和无情,让人们纷纷重新走到河边来沐浴阳光,来舒缓地观看和互相观看已经被隐藏了整整一个冬天的人生万象。一向阒无人迹的河边,一瞬间就已经遍布散步的人,遛狗的人,骑车的人,坐在长椅里让河水的反光的人映照到脸上的人,踽踽而行的人,滔滔不绝的人;结伴而来的人会兴致盎然地说起来没完,独行者也会和河边永远在现场的保洁员攀谈起来,所言所语都是并无意义的家长里短天气凉热之类的话,互相都明白此情此景里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的时候,一起沐浴了这难得的好天气,一起迎接了冬天里乍现出的春天。
虽然树叶还没有发芽,开得最早的迎春花上了一层淡红浅紫颜色的藤上,也还没有丝毫的动静;即便是柳丝的黄色那也还是没有叶子了的柳丝本色,不是灌浆以后带着饱满的浆液在春风里一日一变的新生之状,但是这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确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高不可攀的上天的神意。
它告诉在场的所有的人,你们成功地又熬过了一个冬天,熬过了这个冬天就会有一个完整的一年在后面让你们有机会重新开始,重新迈出人生的步伐,实现你们的愿望,或者为了实现你们的愿望而携着时间去奋斗。
还有什么会让所有的人在同一天同一时刻里集体接受同样的祝福和允诺,感受到同样的照拂和召唤?就只有这样冬天里的春天,只有在寒冷和寒冷之间、瑟缩和瑟缩之间、在雾霾和雾霾之间的缝隙里的,这一次春天昭昭然的预演。
时序轮转,庸常恒在,偶然的神意,使未来的春天可以成为想象中不一样的人生场景;届时会不会不一样可能尚待确认,但是至少已经给了你可以不一样的昭告,鼓舞起了你内心里久已冰封的沉滞。
所谓神意的照拂,从来都就在于给了你希望。从这个意义上说,春天其为神也,也是人与神最接近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