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个正常的天气

五一30度以上的大热之后终于迎来孕育着大雨的层云漠漠的宜人天空，在令人欣喜不已的期待和凝望之后，小雨转大，大雨转小，断断续续、淋淋漓漓到了第二天才彻底放晴。从此，开始了一整天完美无瑕的好天气，是那种人类千百年以来一直享受着，只是直到最近几十年、一二十年才殊难一遇的正常天空。

这种正常天空是宇宙的偶然，是无数星球运转、互相吸引排斥碰撞融合，最后才在地球上耦合出来的。据说这种偶然的结果在无始无终的时间长河里最多只能持续短短的十几亿到几十亿年，有一个条件消失，巧合出来的一切都将塌毁，一切都再难重现。

一尘不染的朝霞将东天映照得一片晕红，从一大早开始，朵朵白云就开始在湛蓝的天空中奔驰。强烈的阳光时时为驰云遮挡，在头顶上投下一片稍纵即逝的阴凉。让人忍不住举头而望，让人禁不住拔腿去追。

这个季节，除了一早一晚，坐在树荫里已经是最舒服的事。避开有些强烈的阳光，只享受它的衍射的明亮和适宜的温度。已经开始有跑得很快的蚂蚁爬到身上来，慌慌张张的迅跑和被弹走的时候的忙不迭的翻滚，都是力量无边的季节给予的生命能量。

盯着看一块大石头上的斑驳树影被风摇动的轨迹，入定一样的沉静随着那反复的节律慢慢到来，出窍的心神好像看到了生命和时间的形状和质地。这是没有院子又不置身户外的人很难体会的。

五月的每一天，每一天中的每一分钟，都应该置身户外，至少要坐在院子里，与天地同呼吸。如果可能，在这个月份露营也是极佳的选择；无间隔、无障碍地和大地融合在一起，贴心置腹地与夜色中的万象万物一起脉动，想一想就已经是人间至妙之事了。

河边的风，持续地吹。摇曳的树影洒在脸上，拂动头发，压迫睫毛，让人眯着眼睛一下就想起了前此人生中一切最美好的场景：从幼儿园里被母亲抱着出来的时候在晃动的树影里眯着眼睛的笑；学生时代里，黄昏的绿城广场上盛开的蔷薇丛前的暗香浮动；沿着莱茵河骑行的每一个黎明都会从周围密集的植被里弥漫过来的花香鸟鸣；陪伴着大肚子的妻子在麦子逐渐由青而黄的畜牧场大地上散步的时候，浸润到呼吸里的无边麦香……

这些五月里的景象中，人既在现实里，又在人生之外；在这样的生命场景中，每一秒钟都极其珍贵。这样的美妙的人生段落，往往需要此前此后的人生中的无数庸碌的时间做积累和报偿才能一现。

眼前最直接的逻辑关系就是，没有风就没有蓝天白云，没有雨就没有未经污染的好空气。不得不承认，正常的天空其实早已经无缘于这一方天地之间的你我，各种条件凑在一起才能这样偶尔一现的正常，让人惊喜，也更让人沮丧。在别的地方的别的人的人生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天空和大地，在你我，却已经是无意之间将各种条件凑足了以后才能形成这样一次的，特殊恩赐。

无奈，只能是抓住一次是一次。

为了这种抓住好天气的迫切需求，大概以后会逐渐形成一种新的休假制度：不看是不是周末，不看是不是国庆春节中秋元宵五一清明，只看天气！天气好就放假，一直放到天气不好了为止。当然，最后一定会是假期还没有放完，这一年里的好天气已经没有了。那样就向后一年顺延，像把话费挪到下一个月一样。到再也找不到一个好天气放假的时候，估计人间的一切也就都可以休矣了。

说远了，接着看云，接着弹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