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异路又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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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异路又如许
《大寒小满》之廿五
□一川
县城高中扩招,县一中高一年级由四个班变成八个班。原本青砖灰瓦的平房教室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现代风格的教学楼。学校大门修得气宇轩昂,从外面一看就让人油然而生敬意,心生向往之情。主教学楼前面修建假山池沼,亭台轩榭,曲径通幽,花木扶疏,充分体现省重点高中、区内学校龙头老大的地位。
大寒、四哥和花千里从渔子沟中学被选拔到县一中任教。三人从农村走进城市,踌躇满志,满心欢喜。高一新生报到,踏进一中大门,预示着一只脚已经跨进大学的门槛,这些学生内心激动不已,信心满满。学校大门两边的铝合金玻璃橱窗里张贴着高考喜报,这几年学校每年都能考上一两个清华、北大,考入名牌大学学生更如过江之鲫。一中的老师走在这个小县城的大街上自我优越感十足,举手投足都显示出名校的气派。
大寒和报到的新生一起站在橱窗前看喜报,清华、北大、复旦、交大、南大等一路排下去,到第四页大寒才看见自己的母校苏大,不禁感慨一中的底蕴和实力。学生更是看得两眼放光,心潮澎湃,感觉三年之后,这些名校后面就是自己的名字。
大寒被安排带高一两个班语文。学校的老教师已经住上楼房,大寒这些新来的教师被安排在老教师搬出去的平房里。在县城有容身之地就是最好,啥房子现在不重要。大寒目前一个人住城里,学校分了一间平房。花千里和小七两个人分了两间平房,一个厨房。四哥速战速决,暑假已经和大布厂的秦晓倩结婚,学校把弃用的男生澡堂分给四哥,足足有200多平方。四哥也很高兴,正好有了自己专用练声房。
第一个周末,四哥、花千里和大寒在四哥新家聚餐,秦晓倩主厨,小七打下手。两瓶洋河酒下肚,三人口若悬河,唇枪舌剑对飙起来,四哥更是取来笔墨,在澡堂水泥墙壁上龙飞凤舞,落下七个字——直挂云帆济沧海。
星期六早上,大寒酒意未消,就骑上自行车,一路向渔子沟镇而去,一个星期没看见儿子,心里怪想的。到了自己门市前面,大寒看见父亲正在忙前忙后招徕顾客,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帮着递货。大寒进入里间,母亲正在收拾厨房,儿子乐乐头发刺倒着,淌着鼻涕,骑着塑料童车在地上滑行。大寒把儿子抱起来,在儿子肥嘟嘟的嘴巴上亲一口,发现乐乐脑门上还有一块淤青。
大寒有些心疼,对寒妈说,也不给乐乐洗洗脸。
寒妈说,刚洗过,又脏了。比你从小干净多了。
大寒又张望一圈问,郭莲花人呢?
寒妈说,前天就和人到浙江进货去了,估计今晚能回来。
大寒说,不是都在汇通进货的吗。
寒妈说,她说浙江更便宜。
大寒指了指外面说,那小姑娘哪来的?
寒妈说,那是莲花娘家表妹小翠,她喊过来帮忙的。
中午吃饭,小翠一口一个姐夫,喊着大寒,主动帮大寒盛饭。
大寒看这个小表妹,长的秀气纤细,皮肤细腻白净,下巴尖尖,眉毛弯弯,嘴巴甜,人勤快,心里十分欢喜。
大寒问小翠,你今年多大了。
小翠端着碗,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姐夫,说,十七了。
大寒说,没读书啊。
小翠说,初中毕业,考上职中,家里不让读。
大寒说,读点书,还是好的。
下傍晚,郭莲花回来了。雇个三轮车,拖着几大包货。
大寒和父亲忙着下货。
郭莲花进门就喊,累死我了,回屋躺躺。
晚上,寒妈把乐乐抱过去。郭莲花洗过澡,吃过饭,穿着淡绿色睡衣趴在床上,让大寒给她捶捶腿,捏捏肩。
大寒捶着捶着,就捏到了郭莲花的腰。
大寒说,腰好像又粗了。
郭莲花歪着头,瞪了一眼大寒说,人家做姑娘的时候也像小翠的小蛮腰,都是你害的。
大寒说,小翠比你差远了,还你的底子厚实。
郭莲花踹了一下大寒说,好好捶,捶不好,不让你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大寒一家还在吃早饭。两个街坊过来逗郭莲花看麻将。
大寒说,大清早看啥麻将,店里忙呢。
郭莲花连忙说,今天不逢集,人少。
说着,草草扒拉几口饭,随着两个人出去了。
大寒看着郭莲花扭着肥硕的屁股,一路小碎步急奔,唉了一声。
星期二下午放学,大寒到附近的盐河市场买水果,路过一处酱菜佐料摊,突然听到有人喊,是大寒吗。
大寒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倔头何叔和秀兰婶子。十年没见,老两口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何叔头发斑白,秀兰婶子额头和眼睛有几道细纹,精神都还很好。
大寒笑着说,是何叔、秀兰婶子啊。
秀兰婶子对何叔说,我说是大寒吧。
老两口和大寒寒暄几句,彼此问候家里情况和身体状况。话题自然转到小满身上。
秀兰婶子问,孩子多大啦,小子还是丫头?
大寒说,小子,要到两周岁了。
秀兰婶子说,小满的闺女已经三岁了。
大寒附和地哦了一声。
秀兰婶子说,和小满小时候活脱脱一模一样。
何叔说,是的,搞一个模子刻的呢。
不待大寒问,何叔接着说,小满来电话说,准备从台湾回来,和她亲妈在上海崇明岛包地栽花。回来就把我们老两口接去帮忙。
秀兰婶子说,我种半辈子地,也没栽过花。
大寒心不在焉地说,接你们去享福的,哪能真叫你们栽花啊。
秀兰婶子骄傲地说,我不去,我就守着摊子舒服。
何叔说,把咱孙女照片拿出来给大寒看看。
秀兰婶子转过身,从架子上的铁盒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何叔。
何叔递给大寒,大寒只好接过。
何叔和秀兰婶子一起凑过来歪着头,好像他俩每次看都能发现新的东西。
何叔说,你看这眼、这鼻子、这嘴,和小满小时候不差一字。
大寒看了看,小姑娘也并不像小满,倒是打扮得像个小明星。
大寒看着照片里的小满抱着女儿微微笑着,头发还像以前一样黑亮顺畅,大寒又想起小满的秀发在自己的指缝里顺滑欢快地流淌着。照片里,小满比以前成熟,知性,面部轮廓分明,眼睛好像盯着自己,眸子里有淡淡的喜悦,又有淡淡的忧伤。
大寒不忍再看,把照片递给何叔,说,很好,很好。
何叔接过照片好像还意犹未尽,自己又看了看,才恋恋不舍递给老伴。
大寒拎着一袋苹果走在回校的路上,不知不觉来到了小满曾经送自己上大学的站台。站台几乎和十年前一样,大寒还记得十年前早上那飘渺梦幻的晨雾,小满粘着露水的清凉到骨的颤微的一吻,小满穿着粉红色连衣裙像一株盛开的桃花,小满给自己穿上西服的凝霜皓腕,小满看着自己离开的忧伤的眼神。
大寒在站台伫立着,看着一趟一趟1路车在自己面前停下,又开走。这时暮色中飘来了姜育恒那委婉深情的歌声: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我才发觉/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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