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亿建造,1.55亿搬迁,狄德罗告诉你什么是雕塑

德尼·狄德罗,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百科全书派的代表人物,法国《百科全书》的主编。主要代表作有专著《哲学思想录》《论盲人书简》《对自然的阐释》,小说《修女》《拉摩的侄儿》《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戏剧《私生子》等。

狄德罗告诉你什么是雕塑
来自中信美术馆

荆州巨型关公像(局部)

我爱疯魔的人,不是那些拿出一个荒谬的信仰宗教的表格,用匕首逼住你的咽喉,高声对你说“签名,不然要你的命”的人,而是那些对一种特殊和天真的爱好着了迷,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它比拟,用全部力量来宣扬它的人。他们穿街过户,不是手持长矛,而是挥动三段论,勒令过往或驻脚的行人,要这些人承认自己的见解荒谬,或同意他们的达辛妮亚的姿色赛过世上一切女子。这种人真可笑, 他们使我开心, 偶尔令我惊奇。有时他们碰巧找到了真理,他们阐述真理的劲头儿把一切都毁坏和推翻。他们异乎常情的话堆砌着一个又一个形象,借助雄辩的种种威力,形象化的词语,大胆的比拟,各种句型、气韵,诉诸感情、想象,通过身上各种各样的地方触及灵魂和感性, 他们努力的情景还是动人的。

汉代持矛铜骑士俑

让-雅克·卢梭就是这样,当他大发雷霆,咒骂他毕生从事的文学、他所标榜的哲学和他渴望住在那里的我们堕落的城市,如果在这个社会里默默无闻、受人误解或被人遗忘的话,他会感到失望,他尽管将他的“幽居”面对首都的窗户关闭,首都却是世上他看见的唯一的地方。身在茂林深处,却心骛他方。温克尔曼也是这样,当他把古代艺术家的作品和近代艺术家的作品相比的时候。在称作“胸像”的这一段人身上面,他什么没有看到呢?胸部上鼓起的肌肉,恰巧就是海上的波涛起伏。它的弯曲的肩膀,是一个巨大的凹形拱顶。这拱顶折断不了,反而由于压在上面的重负得到加强。而它的神经呢?将大块的岩石弹射到辽远地方的古代投石器的绳索,相比之下只是蜘蛛丝。你问一下这个可爱的热爱艺术的人,格里贡、菲狄亚斯和其他的人如何才能够创造出这么雄伟、 这么完美的作品?他会回答你说:“他们有使灵魂向上和做出伟大事业的自由的感觉,有国家的奖励,有公众的重视,眼中有美丽的自然,有对自然的研究和经常的模仿,有后代的尊敬,醉心于名垂后世、孜孜不倦地工作,习俗和气候有利的影响,还有天才。”不用说没有人敢对这个回答的任何一点提出异议。但是请你再向他提一个问题, 你问他是否研究古代艺术比研究自然(不认识、不研究、不爱好自然,尽管古代艺术家的家乡人杰地灵,只会给我们留下一些平庸的作品)更加重要。“古代艺术,” 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 “古代艺术。”于是那个最机智、最热情和品位最高的人糊涂了,就在这都波梭市中心。重自然轻古代艺术的人, 在素描、性格、衣褶和表情方面容易变得永远没有力量、小气、庸俗。重古代艺术忽视自然的人,容易变得枯燥、没有生机、没有那种仅在自然本身才看得见的隐蔽和秘密的真实,我觉得必须研究古代艺术,好学会领会自然。

《克里提奥斯的少年》(局部),约公元前480 年

现代艺术家不肯钻研古代艺术,因为钻研古代艺术是几个爱好者向他们宣传的。现代文人也曾为钻研古代艺术辩护,因为有几个哲学家攻击过这种研究。

朋友,我觉得雕塑家比画家对古代艺术更为重视。会不会因为古人给我们留下几个精妙的塑像,而我们只凭文学家的描述和证明,才认识了他们的绘画呢?普林尼一行最优美的文字与阿加西亚斯的角斗士完全不一样。

《哈里斯托盖敦和哈尔摩迪厄斯》(局部),罗马时期复制品

我还觉得,要正确判断雕塑比正确判断绘画更难些,而我这个见解要是对的话,应该使我更加慎重。差不多只有一个艺术家才能在雕塑上,把一件很美的东西同一件寻常的东西加以区别。不用说,《断气的竞技者》会使你感动,使你怜悯,也许甚至对你触动得这么厉害,使你不能把你的目光移开又不能长久注视它。然而如果你必须在这座塑像与《角斗士》塑像之间有所抉择(《角斗士》塑像的动作肯定是雄伟和真实的,然而却不适于触动你的心灵),假如你爱《断气的竞技者》而不爱《角斗士》的话,你会令彼加尔和法尔科内见笑。一个巨大的人像,单独的和全白的,那多么简单。那里没有多少论据便于人们拿艺术作品与自然产物比较。绘画在许多方面使我回想起我现在看见的、过去见过的东西,雕塑却不是这样。我敢凭我喜欢和我的判断购买一幅画,但买一尊塑像我就要请教艺术家。

《阿肯那顿石像》

那么你认为,(你对我说)雕塑比绘画更难吗?……我没有这样说,判断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这里有一块大理石,人像就在石上,必须把它雕琢出来。画布放在这里,它是平面的,必须在画布上面创作。必须使形象出现、前进、凸起,让我在周围来来去去。要不是我,就是我的眼睛。必须使形象活了……是啊,你又说,画的或塑造的……对……而且它必须塑造得活了,不用任何这些调色板上赋予作品以生命的手段……但这些手段本身,难道容易运用吗?雕塑家有了轮廓、表情,雕塑刀得心应手,就什么都有了。用这些手段,他可以成功地试图做一个裸体塑像。绘画还要求别的东西,至于从事较为复杂的题材遇到的困难,我觉得画家比雕塑家要多。把人物组织在一起的艺术是一样的,表现衣饰的艺术是一样的,但明暗、布局、行动的场所、四时的天空、树木、沼泽、各种物什、各种背景、色彩和它的种种变化呢?“我们的任务不是替你们调解这个重大的分歧。”

薇拉·穆希娜,《工人和集体农庄女庄员》,1937年

雕塑是给盲人和给看得见的人瞧的。绘画只给有眼睛的人瞧。反之,雕塑的对象和题材肯定比绘画少,你想画什么都可以。朴素、严肃、整洁的雕塑有所选择,甚至在最崇高、最悲怆的作品里面,它的人物有时也围着一口瓮或一只瓶玩耍。可以见到浅浮雕上几个小孩在一只就要盛人血的盆子上面嬉戏,但是他们玩笑时还带有一定的尊严,甚至开玩笑时还是严肃的。雕塑夸张,毫无疑问;或许甚至夸张对雕塑比绘画更适合。画家和雕塑家是两个诗人,但雕塑家从来不过火,雕塑不能容许滑稽、诙谐、玩笑,甚至喜剧成分也不多见。大理石不笑,然而雕塑里的农牧和山林之神却日日在醉乡,雕塑乐于帮助森林薮泽之神把老昔利纳扶上驴子,或搀扶着他的脚步蹒跚的弟子。它追求肉体快感,但从不淫秽下流,在温存中还保持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讲究、稀罕、甜蜜的东西,给我指出它的工作是长期、艰苦、困难的,而画家尽可以拿起画笔顷刻之间在画布上表现出轻浮的意境,又随手将它抹掉—— 雕刻刀却不能这样。

《夫妇陶棺》,约公元前520年~公元前510 年

雕刻刀把艺术家的思想刻在一种坚硬、难处理并且可以传之千秋万代的材料上面,它必须做一种新颖和不寻常的选择。铅笔比画笔放肆,画笔又比雕刻刀放肆。雕塑必须有一股更固执、更深刻的热情,更多这种强有力和表面上安静的兴致,更多这种掩盖和隐藏的、在里面燃烧着的火焰。这是一个猛烈的诗神,但她是静默和秘密的。

.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