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父亲都是一名「老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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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理解的别名。

——泰戈尔

文 | 迈爸·张

写给棋棋吧。

棋棋，你好。见字如面。

叔叔知道你喜欢看电影，今天就跟你聊聊电影《老炮儿》。

故事精彩，江湖道义、兄弟情深。还有父子间的矛盾和鸿沟，直到需要一致对外，对抗坏人了，才达成了和解，相互理解站到了一起。

电影不多重复，你肯定还有印象。电影里的故事离我们的真实生活还是有段距离，所以叔叔想跟你聊聊我自己的故事，跟你说一说我的父亲，看看他当年是怎么当我的「老炮儿」的。

我的父亲跟你的爷爷是亲兄弟，排行老三，所以你管他叫三爷爷，你可能还有点印象。

三段小小的家史，分别发生在叔叔不同的三个阶段，就当故事讲给你听。

（一）

走后门。

第一件事，是我在面临中考的时候，那时候跟你年纪相仿，比你稍大点。

叔叔在小学初一初二的成绩都还不错，一直名列前茅，说明叔叔不笨。但到了初三初四贪玩了，成绩下滑，没有进入重点班。

考上重点高中才有可能考上好大学，将来才有可能找份好工作。没错，就跟你经常听到的一样。那个时候，叔叔我也经常听到这种「唠叨」，包括来自你父亲对我的劝导。当然，这些当时听了，过后一玩起来就忘了。

叔叔我还喜欢踢球，球踢的虽然一般，但好歹是校队一员，当时感觉还是蛮好的，对于学习成绩完全没有在意，无感。

后来，要中考了，眼看着重点高中无望，你三爷爷就着急了。他是一个普通的煤矿工人，没什么文化，但知道文化重要，盼着我将来能有出息。有出息的第一步，是要能考上当地的重点高中。很可惜，那时候的我让他很失望。

但你三爷爷并没有就此放弃，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我喜欢踢球，你三爷爷得知一个远方亲戚在那个重点高中当足球教练，就希望我能够通过这层关系，走个后门，以足球特长生的身份进入那所学校。

中考前，大概是5月份吧，你三爷爷就带着我来到了学校，找到了那个足球教练。找人办事，当然不能空着手去了，买了一个大西瓜，这已经是在当时能负担的起的很大的礼物了。

你三爷爷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当时尴尬和局促的情形我印象深刻，至今难忘。人家也没直接拒绝，还是让我在场地上练了练球，试了试脚法，可惜叔叔我足球天赋一般，悟性也不高，再次让你三爷爷失望而归。

你三爷爷喜欢抽烟，抽烟的时候总是眉头紧皱，我还多次问他「干嘛老皱个眉头？」现在想想，是我问的傻，傻瓜一样的傻。

自然而然，没有走通足球特招生这条路。但这件事让我认识到是自己的无能，才让年迈的老父亲去面对这么大的困难，我只要好好学习，稍微努力一下，不至于当时让他那么难堪，低三下四去求人。

这事之后，我才开始有点明白了，凡事要靠自己的努力。自己不努力，怨不得旁人，要怪只怪自己还不够牛逼，水平还不行。

自此以后，在我考学、工作等关键大事上，都没有去求过别人走过后门，只需要自己努力好了。结果不理想，不怨别人，是自己的努力还不够，这也成了我的人生信条。[1]

（二）

借钱。

怎么跟你描述借钱，而且还借不到钱的感受呢？很难描述。

当我彻底失去了去重点高中念书的机会，最终考上了另外一所非重点的高中，三中。

不争气的叔叔，即使是在这个学校读书，也还要交3600元钱才能入学。3600元，在今天看来，不过是你爸爸半个月的工资。而那个时候，几乎是我家里半年的收入。加上各种历史原因，家中也没有什么积蓄。

借，是唯一的办法。

你三爷爷为此四处借钱，你三奶奶当时还在工厂上班，原本入股的钱，是可以保住工作的，也退了出来，加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总算是让我顺利地去念了高中。

高中之后是大学，大学也是需要学费的，加上住宿费，不加生活费一年就是6000。

屋漏偏逢连夜雨，2001年考上大学，那个时候你三爷爷正好下岗在家，实际上就是失业，没有工作没有收入。

上高中借下的债还没有还清，大学又要开始借钱，这就是当时叔叔我所面临的处境。能怨父母无能，不是大官不是土豪吗？不能的。我只怨自己此前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让他们为我操心、为我四处碰壁。

你三爷爷曾多次跟我说，「只要你能读书成器，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尽力了。

知乎上有个问题「你做的最大的赌是什么？」有个父亲顶住压力，全家举债送一个孩子去学计算机，最终历经磨难在北京扎根开了公司，还清了所有债务。还有个母亲，原来是住在大山里，看到亲戚家的孩子穿着光鲜、说着电视上的普通话，下定决心要送孩子读书走出大山，最终也做到了。[2]

叔叔我，当年就是你三爷爷最大的赌注。

（三）

结婚。

传统上，父母要直到孩子成家，才算是完成了任务。就像电影里六爷跟他儿子晓波说的那样，盼着他娶个媳妇，早日抱上孙子。

你三爷爷也遵循着这个传统，终于熬到了退休，领了几年的退休金，有了一丁点的积蓄，就开始张罗着盖新房子，就是你现在回去看的那两间北屋，目的是为了叔叔结婚的时候有崭新的新房。积蓄不多，盖房子的时候先赊欠着，直到后来我也有了收入才把旧账还上。

迎接你婶婶的婚礼当天，如果不是观众太多，你三爷爷可真就是老泪纵横了。这么多年的不容易，终于还是扛过来了。其中的艰难，即使是身处其中的我，当时也是没有深切的体会的。就像《老炮儿》里边说的，只有等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当父母，不知父母难，真是这样的。

可惜你他命不好，本来完成了任务，该安享晚年、含饴弄孙的时候，09年秋天，也就是我结婚当年，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带走了你三爷爷。

没有走过花甲之年，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一句话都没有。

当你爸爸打电话通知我时，我才知道，失声痛哭根本就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那时候你还小，三爷爷抱着你照过相，他很喜欢你。他没能抱上自己的孙子，他抱着你的时候，一定是憧憬向往着自己也快抱上孙子了，可惜他终究没能如愿。

后来几年中，我曾好几次从梦里哭醒，梦里的父亲音容相貌那么真实，醒来我完全不愿意去相信这是真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种来自心底、难以名状的痛。

我是你三爷爷的赌注，他赌赢了，让我的生活走上了正轨，我却无以为报。

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懂事吧，早一点替他们分担，而不是让他们操心这操心那。

你长大了，你的小勇叔叔如今也不小了，弟弟小迈也一天天在长大。

如今我成了站在小迈弟弟身后的「老炮儿」，而你爸爸就是站在你背后的「老炮儿」，而再过十几年，等你大学毕业、娶妻生子，你也会有你的担当，你也会成为一个孩子的「老炮儿」。

电影中的六爷、我的父亲，还有你的爷爷，是他们那个时代的「老炮儿」，你爸爸是70后的、叔叔我是80后的「老炮儿」，而你将来则是00后的「老炮儿」。

六爷为了儿子，全然不顾自己的心脏，拼了老命也要为儿子出头，干丫的！这就是六爷能为儿子做的，用自己的方式。

为了孩子出头，每个父亲，各有各的江湖、各有各的招数，但背后的爱是相同的。没有爱，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去支撑着六爷，支撑着你三爷爷。

所以我相信，每个父亲都是一名「老炮儿」。

棋棋，我们是朋友，电影你看过，聪明如你，能明白叔叔的这封家书吗？

2016年04月01日

备注：

[1] 这事还有点后续，那个重点高中的足球教练，他也有个儿子，学习也一般，也踢足球，但同样水平不行，但还是以足球特长生的身份进入了那个重点高中。世事如此，稀松平常。后来听同学说起，踢的超烂，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