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的图画》第三篇:收获之“釐”(禧)
一、写:收获之“釐”(禧)
很多年过去了,奶奶在家里屋檐下摔豆的情形我依然记忆尤新,甚至多次蹦进我的梦里。
说是摔豆,其实是打豆。那时,虽然打麦子已经有了机器,但要把大豆的果实给脱粒出来,却还得用最原始的办法:用木棒捶打豆荚,让豆子自己蹦出来。我奶奶用的是一根捣衣服的棒槌。
收割回来的大豆秧堆积如小山,奶奶就坐在“山”前的蒲团上面,一手拿起一把豆秧,放在木墩儿上,另一只手开始挥舞棒槌,随着“嗵嗵”的敲击声,一颗颗豆子从豆荚里蹦了出来,或远或近,跳着欢快的舞蹈。一通“胖揍”过后,豆秧上的豆子没了,就会被扔在一边,只剩下满地的大豆“脑袋”,颗颗饱满,粒粒圆润。
就这样,太阳从东边到了西边,小山也从奶奶身后移到了旁边,而奶奶会间或对在一旁玩耍的我喊上一句:三儿,把豆子扫一扫,别让它跑喽。
在奶奶的语言里,豆子是有腿儿的,是会跑的,和孩子一样——淘气得很!
现在,奶奶已过世很多年了,儿时的回忆大多早已模糊,但这个画面却会时不时蹦进我的梦里,还有那蹦着的豆子。
二、源:收获之“釐”
很多年以后,当我研究了文字学以后,我知道了这幅画是一个字——釐。
釐,最早的甲骨文字形并没有下面的这个“里”字,读作一声的xi,釐为其分化字。从攴(攵),从来(后变为木或未),来亦声,表手持木棒敲击禾稼以脱粒之义。到金文时,在下面加上人形(后讹变为“厂”),以表示做农活的主体。再后来,又加了“里”字为叠加声韵,遂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釐”字。但如果大家细看这个“人”形,是反着画的,按照传统章黄学派的观点,应表示女人之义,我深以为然:这种活在古代应该就是女人的“专利”。
《说文》上说:坼也。从攴,从来,从厂(音han,象山石之象形),厂之性坼,果熟有味,亦坼,故谓之xi(无里之釐字,请大家见谅,这个字实在在电脑上打不出来)。许慎未见其甲文字形,故误以为下面是厂,所以解释为果实熟了,会有裂纹,就像山石会有裂纹一样。说实话,我也很佩服许慎老先生的想象力。(不只这一个字,当许老先生碰到难以解析的字时,想象的小宇宙就会爆发)当然,许老先生也是很有严谨的治学态度的,脑子想成麻花了,还没想出来,怎么办?老先生会在《说文》上老实地写上:阙(缺),意思就是:对不起,老几位,我呢,也实在不知道。您呢,自己琢磨吧。
统之,釐,本义为禾稼脱粒,引申有丰收、获麦之喜,所以又同“禧”(这二字在音义上的关系非常近)。其一维直观图像感为脱离、分开;其二维直观图像感为纹理(有细微、多之义)。所以以其为声的汉字多有这二维图像,如:
嫠,无夫也,即寡妇。
剺,剥也,划也,即用刀子割开。
孷,双生也,即双胞胎。
氂,即牦牛。
釐(厘),即获麦之喜(加里字为声,当然也并非毫无道理,里,从田土)。《说文》中解释为家福也,应该是其引申义。当然也实指谷物的果实,又因谷物果实多较细小,又多要称量,所以被借为量词,表长度、重量的单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常用义:厘米。又由其敲击脱粒之义引申为治理、处理之义,所以有了厘正、厘清。
三、读:闻籍田有感 唐: 柳宗元
天田不日降皇舆,留滞长沙岁又除。
宣室无由问釐事,周南何处托成书。
皇帝不久就要率领百官去东郊祭典,而我就像被贬长沙的贾谊又过了一年。皇舆:天子坐的车。汉帝刘恒曾经在宣室向贾谊请教过鬼神的事,我即使写成典籍,滞留周南却无法送达皇帝面前。
釐事:指鬼神与幸福吉祥方面的事情。“釐”同“禧”。
古代文人都希望自己能够金榜题名,匡扶社稷,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往往能够实现这一理想的,少之又少。所以柳宗元的这首诗在为自己鸣不平的同时,也在善意地提醒广大同行们,不但要读好书,还要多读书,读得越杂越好,最好能学些祭祀啊,鬼神啊、阴阳啊等方面的课外知识。你看,贾谊本来已被贬为长沙王的老师,但被刘恒想起来后,第一个咨询的问题居然是鬼神祸福的事情。而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身为太史居然无法跟随汉武帝参加封禅大典,滞留在周南,最后忧愤而死。柳宗元家学渊源,课外培训班也没少报,自然什么都会,可命实在不好,性格又太直,唐宪宗要举行祭拜大典,自己把典仪的文稿都写好了,可就是递不到老板的手里,心情怎么会不难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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