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鸟,还是树?
你是鸟,还是树?
曾有人说:“人在年轻的时候,是一只鸟,年龄愈长,就愈像一棵树。”
年轻的时候,或许是迫于情势,人们曾经背井离乡,频繁地从一处迁徙到另一处工作生活,就像是一只鸟,飞到东,飞到西。也或许是为了心中的一个梦,“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于是,不安分在一块熟悉的地方死死地守着,总想到另一块地方去闯一闯,见点世面,经受点历练,尝试一下浪迹江湖的滋味。这想出去“看看”的目的地,以往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什么的,现在的范围就更大了,飞得更高远了,荒野大漠、塞外边疆、深山丛林,甚至远渡重洋、异乡他国。
年岁渐长,乡愁漫淹,人们会逐渐地有了落叶归根的念头,总留恋着那方曾经安放心灵的旧土,念兹在兹地想回到初识人世的那块故地。我们曾经听说许许多多这样的故事,当年因工作等因由到外地去安身立命的人们,年岁渐长,便千方百计地想着法子要回归原来的出生地,即便是岁月沧桑、物是人非,所谓的故乡早已不是当初的景象,当年熟识的街巷、熟识的人们、熟识的山坡小溪,早已不见了踪影,但还是心心念念,那怕是呼吸一下那个地方的气息、抓一把沟边田垅的泥土、喝一口村头老井的清水,也觉得如蜜如饴。仿佛是一棵树,所钟情的,还是当初破土、抽枝、展叶、生长的那片土地。
人们的思乡情结很玩味。但凡被称作故乡的,一般来说是人们最一开始生活过的地方。其实,相当一些人,年少时在故乡生活的日子并非很长,有的不过几年,十几年。但是,也许是故乡的空气、阳光、水,以及地理人文环境所洇染的一切,参与了人生一开始的塑造,深深地镌刻进生命的肌理,融入思想的血脉,以致在语言的逻辑上、舌尖的味道上、生活的理念上、处世的习俗上等各个方面,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形成了一种无可违拗的定势,鲜明,深刻,强烈,固执。就像是在人生图板上最先涂上的底色,虽然之后的岁月一再地覆盖上其他各种更鲜亮、更浓重、更美丽的色彩,但无论时光多么久远,揭开表面,深入内在,却本色依然。
人可以离开初始生活的地方飞到远方,海阔天空地自由翱翔,并在不同的地方起居生息更长更长的时间。然而,乡情不会淡,乡音不会变,乡愁不会忘,乡思不会断。儿女不嫌家贫,游子不嫌乡陋,人在外乡,即便是功成名就、发达风光,家乡的一草一木却永远摇曳在心灵的深处,那门前小河流淌的哗哗声,屋后树叶的簌簌声,土路上牛车走过的吱呀声,会在夜半梦醒时分,毫无征兆地萦绕在耳边,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亲切,那么的震撼,让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树,稳稳地扎根,静静地伫立,迎风沐雨,撑起了浓荫,庇护着尚在枝叶间憩歇的小鸟,也守望着远飞而去的小鸟。年少的一辈,渴望自由,纷纷从土地的羁绊中走出,在种种因由的驱使下,振翅高飞,到远离故乡的地方去打拼,发奋图强,隐忍坚持,终于站住了脚跟,收获了命运的微笑,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在崭新的天地里踌躇满志地经营着自己的人生。这时,已经退出主流社会的父母,往往为了照顾儿孙,成为另一种形态的候鸟,来到了子女所在的地方,帮着打理柴米油盐的芜杂。虽然,顽强的传统意念支撑起了他们的理性自觉,付出、包容、牺牲,已经成为他们无悔的必然使命。但他们毕竟是生长在故土里的那棵树,那片土地,那个山坡,那道河湾,那夜风雨,已经楔入了生命的深处,成为回响在记忆长廊里的声声呼唤。也许,在子女们工作生活的地方,有些人同样可以寻觅到属于自己的空间和乐趣,亲情的温馨或许已经弥补了情感上的某种缺失。然而,弥漫在心中的那一丝丝、一缕缕的乡愁,却依然挥之不去。他们人生的根永远在故乡,在那个使灵魂战栗的梦里。
已经飞走的小鸟还会回来吗?树在问。
那棵繁茂的大树还在那儿吗?鸟在想。
2017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