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意杨短篇小说——《 红粮》（下）

二闷子挤上前几步，看个究竟，仔细瞧，喔唷，一个小女子瑟缩着，瘦瘦的，黑黑的，脸上挂着泪，身旁放着一个绣满紫花的布包裹。憨头憨脑只会摆弄庄稼的二闷子，一刹那间也开了窍，什么都明白了。
       是不是兔子啊？猎手在远处催问。
       哦……是的……兔子，快，快，往地头跑去了……
       嘿，还想跑？老子也想打牙祭了。

大老表来了精神，雄赳赳闪出了高粱地。

你是……二闷子压低嗓子，指指远处的邻村方向。
       女子脸颊上的泪珠终于坠下来了，似乎羞愧难以掩盖，点点头，低下去，算是回答。
       二闷子瞥瞥四周，几家干活的都收工了，可是这一场面来的太突然，没经历过，只好也低下头，不吭声。

大锅（大哥）……对方抬起头，寻找着二闷子的目光。大概这几天的炼狱，眼泪已经流干了，声音虽然微弱，可是沉稳，有力。
       大锅，你帮帮我。
        你叫我怎么帮啊？老队长带联防队在四周设卡子，还去派出所报案……你干嘛要走呢，那病能治的……
       治不好的，治不好的，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不会走这条路的。刚刚平静下来又蹙起了眉，并捋起手臂，展现一道道伤痕。

秸秆戳的？二闷子看在眼里不禁心疼，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说晚上来带你出去，六十里外就是县城，我用自行车带你去车站，你打车票回家吧。既然你不想过他家日子，强迫也没意思。
       大锅……我……不想回……
       二闷子听得一头雾水。他也耳闻一点这个女子的情况，她的家远在南方边境，战火不停，人心惶惶，人贩子趁势把她拐出来，家里也同意的，说嫁到江苏鱼米之乡享福了。那么既然知道被骗了，为何……

我想通了，女人就这命，家里撵我出来，指望换一笔钱的。出来就出来了，只是……帮我找个人家，不走了。
       一席话，女子已经累嗓子嘶哑。二闷子说人家……人家……总要慢慢找啊，我有个大表哥头脑活泛，能帮你找的。二闷子已经又一头雾水了，又碰上了对方一双热辣辣的目光，真是无法招架，只好把水壶提到了人家的手里。

喝了水，女子的眼睛特别特别明亮，就像成熟的红高粱的米子，并且暂时甩掉了一切困难，问二闷子这里真是江苏地面吗，怎么没见鱼也未见米，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粱地啊，红红火火的，像血，像她老家的红水河。
       二闷子使劲挤出一丝苦笑，只能用自己有限的知识来作答了，他说，此地呢确实是江苏地盘，是江苏北了大平原。此地呢出产红高粱，还出产大杨树。红火好啊，俺们称呼高粱就叫红粮的，烧出的酒喝了一觉睡到天亮，梦都湖顾不上做的……

女子的脸上终于泛出了一片红晕，她穿的是一件水红色上衣，现在，坐在二闷子面前，坐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整个人融化在红粮里，看不分明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