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科举”阉割过后的中国古代州县官吏
“科举制”之后,中国历史上那些州、县官员们的能力发生了哪些改变?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
从此后,学历彻底压倒了能力!
当然,如果学历所学的,是真本事,那么学历本身就是代表了能力。
而古代科举之后的士人,所谓的学历,绝大多数全是空洞无物、与实践能力毫无关系的理论。
科举制之前,中国古代史上的州、县长官们是如何产生的。
东汉时,十七岁的良家子孙坚,在乘船由富春往杭州途中,路遇海贼。当时所有船舶都畏贼而不前,纷纷远驻停泊,以待贼退之后再行。
唯孙坚不忿,深以避贼为耻。乃不顾其父劝阻,一人提刀上岸击贼。
而他一个十七岁少年,如何单挑群贼?
先在贼人数百步外,以手左右麾指,使贼逞以为大队官兵来袭,然后海贼惊而逃循。
好一个少年孙坚,竟然单刀急追,斩首一级,从此得江东猛虎之名。
此后,按汉代制度,孙坚获得举荐。
郡府召为代理县尉,然后凭功逐次升迁,到黄巾之乱前,已经是下邳丞,至少已经是县长级别了。
- 那时代,想当官,先得凭实际能力去闯出名声。孙坚只是其中一个代表性人物。
《三国志·吴书·孙破虏讨逆传》:(孙坚)年十七,与父共载船至钱唐,会海贼胡玉等从匏里上掠取贾人财物,方于岸上分之,行旅皆住,船不敢进。坚谓父曰:“此贼可击,请讨之。”父日:“非尔所图也。”坚行操刀上岸,以手东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罗遮贼状。贼望见,以为官兵捕之,即委财物散走。坚追,斩得一级以还。父大惊。由是显闻,府召署假尉。
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众以万数。坚以郡司马募召精勇,得千余人,与州郡合讨破之。是岁,嘉平元年也。刺史臧旻列上功状,诏书除坚监渎丞,数岁徙盱眙丞,又徙下邳丞。
三国时代的州县官吏们,平时能治民务,能断文书。一旦有事,立即由文官变成了骁将。披甲执兵后,竟然又个个勇猛如虎。
- 例如三国名将吕布,张辽,徐晃等,史书上写着,全是先做郡吏然后从军,而不是职业当兵出身的。
- 还有董卓、刘备、陆逊等等,全是当过县令、县尉的。
所以,东汉末,中国军阀混战,天下大乱,但四夷仍然服服帖帖,丝毫不敢趁机生觊觎之心。
有人或以为,彼时四夷不强。
那就错了,东汉末,鲜卑、乌桓、西羌,控弦战士从未少于过几十万,从来就没有弱过。
因为汉风太强,所以敌人再强也显弱。
如果自己弱了,那么纵使敌人不强,也仍然会觉得格外强。
宋朝之后,毎一个县官以上的职守,都是必须科举出身的。
宋朝推行“唯科举入仕”制度。
意思就是想当官,必须通过科举考试。如果考试通不过,那么无论他经历有多丰富、实际能力有多强,也休想当上官。
然而,科举考试的难度却决定了,必须脱离生产、脱离一切生活实践、十数年如一日的去“往死里读书”,才有可能万里挑一的中得科举。
如果既想通过经历去拥有大量实践经验,又想去考中科举,那无疑是在做梦。
所以,大宋开始,不仅文与武二者分道扬镳,官与吏也是泾渭分明了。
通过科举上位的官员,因为他缺乏严重实践,甚至是五谷不分的,所以大多数是严重脱离社会也办不了实事的。
当官,平时就是读一下圣贤之书,用圣人教诲养养胸中所谓的“浩然之气”,然后向下级发一发朝廷诏令,讲一些“一定要领会,一定要办好,一定要办实。”等等云里雾里的话。
至于怎样去领会,怎么才能办好?
具体的方法,读了半辈子之乎者也,却几乎没有社会实践的官员们,大多数是拿不出具体办法的。
那么实事得靠有着丰富实践经验的吏员去办。
科举制推行以后,无论吏员把事办得多好,能力有多出色,他如果想像汉唐时代吏员般,去凭功绩能力升迁成官员,那是决不可能的。
州吏与县吏们,能力再出众,做事再勤奋,也是地位低贱。一日为吏,终身为吏,永远当不了官。
这样,因体制而让吏员们心理失衡,是必然的。
- 正如“君之视臣如土芥,臣则视君如寇仇”。
一个人若因为体制而使心理失了平衡,再要让他为体制尽忠,那是决不可能的。
勤恳办事只为谋生,谋生当然要爱财,那就是或者欺瞒、或者勾连,想办法摆平上官,能捞就捞,能贪就贪。
这样,实际在维持着州府与县府运转的吏员们,成了附在大厦梁木上的蛀虫。
而通过“科举制”产生的县令与知府们,大多数成了寺庙里的泥菩萨,如同摆设。
“一网打尽天下英雄”的科举制,让那些若生于汉唐时期会效仿陈汤、班超等人物,本可投笔从戎、八千里外觅封侯的良家子们,人人放弃了能力锻炼,一头扎入了“为考试而苦读书”之中。
正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样的好处就是:
体制内再也出不了如三国曹操、刘备、孙坚这样的人物了,因为滋生这种人物的土壤,被制度干净彻底的铲除了。
故而,王朝再无亡于内患之忧。
坏处在于:
州县再无强臣。一旦遇上大事,比如大乱、大战,一旦有敌大兵压境时。
如宋末与明末。
大多数科举出身的县官与州官,这些人平时一肚子锦绣文章与圣人之言,虽然身为一州一郡一县之长官,治下有民壮上万、或数十万计。但因为没有应变能力,也没本事把人力物力组织起来转化成战斗力。
而拥有实际组织能力的吏员们,因为长期受体制歧视,自然不会为体制效死。敌人来了,无非就是换身衣服,有奶便是娘,也是自然而然,怪不得谁。
所以,科举制选拔出来的州县官员们,如果遇上敌军压城,就只有三条路可走了。
(1)上吊自尽。
所谓:“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他以为,自己一死就能显忠心了,却害得治下民众沦为了敌兵屠刀下的待宰羔羊。
(2)弃城而逃。
(3)举城投敌。
要让他们选练民壮,编伍成军,率励士卒御敌保境,那是决不可能的。倒不是不肯做,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做。
官与吏的区别,明末,清军攻扬州与江阴二战,作了教科书式的说明。
(一)史可发守扬州。
明末,大学士史可法统帅江北四镇兵力守扬州。麾下有军民数十万,背靠南江,依江南之富庶、长江水运之便,军械物资支援源源不绝。
然而史可法面对麾下十几万互不统属的江北大军,一团糟的纷乱,无从下手,便干脆束手不管,每天只是读书写字以示“必死明志”,这就是科举精英们的组织能力。
于是清军兵临扬州城外十余日,一朝攻城,扬州一日陷落,明军或降或溃,数十万人成了清军刀下亡魂。
史可法气节可嘉,然而能力与功绩如何,不说也罢了。
(二)阎应元守江阴。
江阴典史阎应元,不入流之小吏也。清军攻江阴。阎应元组织发动起十万义民,抵御二十四万清军挟两百余门重炮围攻。
江阴义军与清军激战,连折清军“三王、十八将”,坚守孤城八十一天,毙敌七万余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明末历史上,从未有哪个明朝县官、巡抚与知府有这种本事。
而在科举制没有盛行的时代,却不是这样的。
从两汉、两晋南北朝、唐末五代,乱世之时,郡、县的刺史太守县令们,多有能整军练兵、备战御敌,跨州连境以自保的能力。
几个割据的军阀凭一州之力,就能御敌于境外。例如东汉末的公孙瓒与袁绍,不但能逼退鲜卑、打服乌桓,还能强迫彼等提供兵马为自己效力。
唐末,藩镇割据州郡自立,相互混战,已经崛起的契丹(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欲趁机夺幽云,结果与晋王李存勖两次大战,皆损兵折将,头破血流,在其有生之年,契丹骑兵再未南下。
古代史有这样一个规律,
就是汉唐末期的州郡,多有能以一州之力拒强敌。
而到了宋朝之后,每逢王朝之末,虽以举国之兵支持,却也守不住国门。
历代一旦遇上外敌入侵,州县必定一溃千里,最后,王朝皆亡于外患。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唯科举入仕”体制的本质,就是封建统治者们设计出来、专门用于阉割治下子民们的能力的。
科举制的副作用,历代君王没有一个傻的,都是门清的。
- 如果天下郡县长吏,人人皆如东汉的孙坚一样,十七岁就胆敢单刀击群贼,那还了得?
科举制,就是为了消灭这种人物而生的。只是他打出了给天下寒门士子一个公平竟争机会的旗帜而已。
只要有利于统治,能把天下人变成驯服而温顺的奴才,便是可行的。
至于对外,有强敌上门时怎么办?
这种事,则当然不在考虑之中了。“宁赠外敌,不与家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