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父母,不是那些底层父母
图|浪客
整天听大家讲鸡娃,我最近才知道,鸡娃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宾短语。
鸡娃,不是指像公鸡一样亢奋的娃,而是指给娃打鸡血。
昨天看到一段关于鸡娃的网络讨论,开始是一个帖子:
「作为一名几十年的教师,感觉00后这一批娃已经废了。为了鸡娃,他们没有童年,没有体育,一个个近视,肥胖,颈椎病腰椎病,15岁以后普遍厌学抑郁,一辈子的劲儿已经在童年被鸡没了,内心丧,极度艳羡猪的生活,今后大批量选择躺平。」
「00后这一批娃已经废了」,这种全称判断显然不可取。发帖者的身份也存疑。但是说的这个现象是存在的。中小学生的视力、体育放在全国层面大力去抓,也可以看成一种佐证。
有个博主评论很精彩:
「被狂激的娃其实相当于幼年就开始上工的童工,长大后选择躺平不是颓废,是工龄用完了。有人25岁上班,55岁退休,有人3岁上工,33岁退役,其实算一算工龄是一样的。再考虑童工把用来生长发育的能量都拿来上父母安排的工了,其实人家更辛苦,提前到20岁前后躺下甚至是为了保命。」
这些议论都很痛切,我基本赞同,但我也知道,那些鸡娃成魔的家长很难说服。
我反对军备竞赛式的鸡娃教育,也反对“开心就好”的快乐教育。学习从来不会像打游戏一样舒服愉悦,人生就像登山,累说明你在往上走。
那些疯狂鸡娃的家长,思维误区在于,把登山理解成了健身房练块。
登山是开放式的,健身房是封闭式的;登山重在过程,健身房重在照片;登山是主动的,健身房是被动的。
每个人初始的生命功率都是有限的,电压越大电流越大,电压太大保险丝就熔断了。那些被鸡废的娃,就是一根根熔断的保险丝。
最可怕的父母,不是那些底层父母,而是那些小有成就的父母。他们个个都是野生教育专家。
孙瑞雪那本《捕捉儿童敏感期》里讲到,知识分子父母特别喜欢对孩子搞说教,把说教当成沟通,当成爱孩子的表现,「固执地用他们的观念要求孩子」。某些班级有几个孩子出现了轻微的孤独症,他们的家长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不怕自黑的说,那些底层出身的知识分子父母,最容易得鸡娃病。一方面,他们吃到了「教育改变命运」的红利;另一方面,他们遇到了进一步上升的瓶颈。
这些过往的胜利与遗憾,都化为鸡娃的动力。我相信大多数父母的初衷还真是为了孩子好。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知识是,知道自己不知道。最致命的无知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关于教育,很多父母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比如说,父母双方都是博士,但他们觉得没有实现理想的生活,于是利用自己在知识上的优势去鸡娃。
问题在哪里?以他们的知识与阅历,顶多能够把孩子培养成另一个博士,然后呢?而且万一孩子中途不想读博士呢?
这就好比自己的号练废了,再拿孩子的号用同样的思路练一遍,能够重复同样的不如意人生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学历再高的家长,都不应该去扮演孩子的人生导师。从自己小时候到孩子小时候,已经过去三十年的时间,社会发生了多少变化,等到他们成人,又有多少变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为下一代指明方向呢?
家长在孩子面前,要慎用自己的强势地位,包括经验上的和年龄上的。不能排除有些父母是在外边耍不开,所以去孩子面前耍威风。
鸡娃不如鸡自己。害怕孩子跟不上时代,不如先看看自己能不能跟上时代。三四十岁,正是为事业奋斗的黄金期,只有鸡不动自己的人才会鸡娃。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我对我们的关系最大的期待,就是等她长大之后我们可以成为平等交流的朋友。能做朋友就不错了,还幻想当人生代练?
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她做一个晚熟的人。
莫言在小说《晚熟的人》借人物之口说:
「大哥,你们都说我傻,其实我不是装傻,我们老蒋家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晚熟!当别人聪明伶俐时,我们又傻又呆;当别人心机用尽渐入颓境时,我们恰好灵魂出窍,过目不忘、过目成诵,昏眼变明目……」
很多人拿这段话当励志鸡汤,不知道小说里莫言是在讽刺这个人物。但我们不妨将错就错,借用一个这个说法。时代变化太快,晚熟是一种福气,早熟的果子被鸟吃。
我不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倒怕她赢在起跑线上。
我知道,从小考第一,真不是什么好事。我高考之后查分数,669分,心里一算,北大清华没戏了,只能上个复旦南开了。我爸妈知道后怅然若失,搞得我很自责,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后来得知奥赛加的二十分能用,北大的大门重新敞开,我爸妈也才开心起来。
大学毕业,工作前三年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块,总有人问「你北大的怎么干这个」。虽然我那时觉得不着急挣钱,但每次回家都被邻居问收入,也难免担心自己沦为「读书无用论」的样本。
今年辞职创业,发现自己要重新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过去的那点经验真算不得什么,我就更加没有对女儿的人生指手画脚的底气了。
事实是,我现在每天被女儿教育,我能从她身上学到的,比她能从我身上学到的更多。这就要另文展开了。
三角笔记:人生是登山,不是健身房练块。登山是开放式的,健身房是封闭式的;登山重在过程,健身房重在照片;登山时主动的,健身房是被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