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传销堆里呆的那些日子

——南方打工纪实之八

许多人去南方打工之前，无一不是怀揣美好梦想，可是到了之后很快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没学历、没技术、没资金，梦想在现实面前被击得一地鸡毛。于是乎，一门能使穷人迅速变成富人的生意——传销，应运而生了！

那时，我已经脱离苦海工厂很久了，在樟木头天和百货旁边那家不大不小的超市辞职之后，转而去了常平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业务员。

那天中午，公司又招了五个年轻男女，其中两对是情侣，重庆人；另一个是山东人，后来与我成为了患难朋友。

他们都是从江门过来的，刚从传销队里出来。好像是因为有人跳窗了，而且他们都是交过钱的人了，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闲暇之余，那个山东朋友便向我讲述了他们在传销窝里的那些日子。他和另外那两对情侣也是在里面认识的。

他说，他当初来南方并非为了进工厂，而是先进的传销公司。

进去之后，就是先给你洗脑，将传销说成是什么“1014工程”、“什么国家计划”，然后开始向你兜售他们的产品，产品价格一般为2800元。购买产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必须邀请更多的亲人、朋友来这里购买产品，这样你就可以拿到提成了，邀请的人越多，你的提高就越高。实际上，你将父母辛苦凑到的2800元血汗钱扔进去以后，就相当于给一群饿狗扔了一个肉包子一样，最后留给你的只是一点渣渣。

许多人一开始听说要交钱都很抗拒，坚决不合作；但经过不断的洗脑，不断的财富公式刺激，以及在亲人朋友的带动下，渐渐就不挣扎了，开始主动向组织交钱。如果遇到意志坚强坚决不合作的人，他们就会轮番上阵进攻，并通过拔高同室成员的地位来增强说服的威信力。

传销组织是一个金字塔模式。是以家为单位的，一般十来个人一个家，分别选出家长。家长是其直接领导。传销成员每天都要上课培训。上课时，门口会留一个人把风，就是明哨；要是遇上紧急情况，马上就会通知楼上的人逃跑。培训完后，会让成员上前分享自己的快乐，并且要唱一首歌，我曾经亲眼看见唱歌不着调的人上前唱《青藏高原》，简直就是杀猪般的嚎叫。

平时下级成员在向上级打电话时，一般都会先会说，“我是某某人的伞下、某某人的直接，请问某总现在说话方便吗？”在得到回答之后，然后开始说事。这样做是为了让上级知道自己是哪个人的下属，以及保障安全性。

每个家都有一套餐具。新人进来以后，先给你倒一杯水，然后讲解人就像孔乙己一样，用指甲沾着水给你演示那套财富公式。

传销里的生活可以说是人类生活的最低水平。他将成员的日常吃穿用度降到了最低限度，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你在这里呆的时间更长，以招募来更多的成员。他们平时吃的大米是最便宜的，菜是小贩扔下的论堆卖的黄菜叶子，唯一的调味品就是盐巴。直到有新人进来后，才准许割一小块肉来招待新人。平时你即使身上有钱也是吃不到肉的。当然，还有更为夸张的，就是将冷水喝出鱼汤味来的。那个山东朋友说，他进去后没有被子，就自己买了一条薄毛毯，三十多块钱，结果被上级骂了一顿，说太贵了。

平时的任务就是写信、打电话，邀请亲人朋友加盟和要钱。那时手机还很贵，基本都是打公用电话。新人出去打电话时，后面都有人跟着，一是监视，二是在旁教你向父母亲人要钱。一旦亲人问到要钱做什么时，都会编出开店、生病住院等理由来搪塞。家里人对自己的亲人都很了解，你有多大本事都知道，你突然说你要干件大生意，蒙谁呢？于是亲人就会穷追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当问到一些细节答不上来时，他们都会马上挂掉电话，然后给你拔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转移视线。后来，家里的父母亲人也学乖了，凡是要钱要2800元的，基本断定就是传销。

晚上睡觉都是打地铺，十来个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尽管吃的都是垃圾饭菜，但仍然有青春的荷尔蒙在作祟，于是乎这边在假装睡觉，那边在悄悄“嘿咻”，实际上都是掩耳盗铃。

他在里面干了一年多，总算没蚀本，把自己交的2800元赚了回来。出来之后，就像放出来的饿狼，每人买了一只鸡狂啃。

如果说金钱是万恶之源，那么传销就是魔鬼使者，传统的亲情、友情被它撕得支离破碎，许多平日里亲密无间的亲人朋友因为传销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