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期B || 匡燮:《蛮荒时代》24校园纪事(三)/静华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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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轴线的两侧,分布着大片的学生教室。西边的是初中,东边的是高中。初中这边只有两排四个教室,皆为土木结构,房子矮些,比如《红楼梦》大观园里的稻香村。教室再西,叧有两排青砖旁舍,前排是男生宿舎,后排是女生宿舍。东边的高中教室要比初中教室多得多,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一砖到顶的平房。学校东南方向是操场,有矮墙隔着,牆上开一小门,经小门过去,好大好大的一片空扩,看对面的人都似乎要小了许多。
文:匡燮
诵读:静华
编辑:轩诚
《蛮荒时代》24校园记事(三)
校园留痕(下)
行文至此,忽然想到,我如此的对校园的描摹,是不是有一点过繁了呢?在第一章中,我对故乡的山岭沟岔也曾有过这般的介绍,有朋友看了就说:“写得过细了呢,每看至此便耐不住要跳过去了。”可是恰在这里,对我这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来说,却正是我的一段乡愁啊。如今时世是飞一般变化,那年,我回故乡去,不仅岭矮了,沟浅了,连当年哪个我们聚族而居的老窑院也被掩埋得几乎化作了平地,还哪里寻得见我心中故乡的一点影子呢?至于文中时有被读者跳过去的地方,我想这自与自己的心滞笔拙有关。要说呢,其实即使伟大作家如托尔斯泰托翁者,在他那些名著中,自己津津乐道的,比如他那些有关宗教的理论,是有时也要被人大段大段地跳过去呢。当然我岂敢与托翁相比,无非是敝帚自珍罢了。
你看,接下来我是又要说到我们校园的操场了。话说操场南边是片梯田状的荒坡地,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高中学生在上面建过炼铁的小高炉。我们上高中时,这儿已经成一片废墟。在髙考复课阶段,有男女同学便偷偷来这儿,坐在小髙炉的废墟上谈情说爱。有一次,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就向我笑谈过她的那次谈情。她是我们学校的体操运动员,参加过省上中学生的体操比赛。她个子不高,却体形好看,人也长得甜,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便暗恋她。她说,那是个半下午,快落山的太阳照在荒草坡上。这个男同学约她来到这里,一起坐在小高炉的废墟上,她问他约我干啥?他红着脸说,谈话。谈啥么?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来,放在腰那儿,他把向她要表达的话早写在本子上了,就扭过身,看一眼本子,然后转过身来说一句,再看一眼,再说一句。她先是吃吃地偷笑,终于越来越忍不住,忽然大笑起来。这位男同学手足无措,口吃得厉害,就再也谈不下去了。她把这件事作为笑谈向我说起时,还笑个不止。我也跟着她笑,只觉得像听一个有趣的故事那么好玩。同时,我也拘束得有点像那个男同学了:她为啥偏向我说起她和他的这件秘密呢?蝉翼般在心里颤动了一下。一阵清風过去,很快也便淡忘了。这位男同学学习好,当年考上了西北工业大学,她考上的可能是体育学院,以后的亊也就不知道了。
每一忆起这种青蘋果似的情窦初开,心中依旧有种别一番滋味的欢悦和美好。
叧一件留在操场上的记忆是这样的:我除了在小学和初中音乐不好外,体育也不是我的长項。短跑、跳高、跳远等田径项目还能凑合,主要差在球类上。我们学校不太踢足球也不太打乒乓球,最普通的是打篮球,本来我对篮球还蛮喜欢,小学和初中经常和同学们用小皮球在篮板底下玩投篮,不懂什么规则,只胡闹着抢皮球热闹。上了高中,小皮球换成了真正的篮球,躲闪腾挪也有了一定规矩和原则,而我却依然不顾这些,还像玩小皮球那样,一味在篮板底下混抢乱跳。有次,正玩着,忽见那篮球在空中一闪,便立时向空中扑了上去,头一偏,耳根处正好撞在了一个同学的胳膊肘上,一阵鉆心彻骨的疼痛,顿时便蹲在地上起不来了。此后,我就再也不敢打篮球了。
先前我曾拜渭南一家毛笔铺的黄掌櫃为师,学过杨氏太极拳,后来国家体委颁布了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挂图。我又按图学会了,体育老师就叫我每天上早操时,在操场的一角给一些同学教简化太极拳了。
清晨的操场上,一边是同学们在上早操,一边是在操场的一角,是几个同学跟着我学打太极拳。太阳刚刚照在南边的那片荒草坡上。如今觉得此情此景,很像一幅活泼的晨练图。
上初中时,我们教室门前,就是学生灶。一个很髙很大的牛毛毡棚,既是开饭的地方又是全校师生聚会的地方。棚下一端是个台子,开大会作报告,还有演文艺节目都在这儿举行。初中我们班排演的《火烧赵家楼》就是在这儿演出的。有一次,省上的秦腔进京汇演返陕,一个著名演员也曾在这个台子上给全校师生汇报演出过《打柴劝弟》。记得那个当哥哥的二帘子一挑,肩上担着一担柴,明明知道是道具,不是真柴火,可那演员肩上的竹扁担只一闪,两鬓角豆大的汗珠就落了下来,台下顿时爆发起一片掌声。
初中我们一共三个班,甲班是女生班,丙班是男生班,我们乙班是男女生混合班。大棚的西南角是厨房,西边一排炊事员的宿舍。每天午饭前只要看見窗外一团白雾从厨房滚出来,就知道是揭笼开飯的时候到了,不一会儿课铃就响了,同学们一窝蜂从教室冲出,争抢着拥向棚下。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次我们初中三个班的同学们总排第一名。棚下一字排开着两行饭缸,炊事员提着饭桶把稀饭或汤面条,扑通通倒进饭缸里,饭点子直向同学们的身上溅,一时间大家笑着躲着,轰的散开去,又轰的聚拢来,炊事员便分外的来了精神,故意将饭桶提得高高的,咕咚咚一倒,又飞一般提饭去了。这一刻最是欢快的时刻。
一上高中,三年困难时期来了,尽管开饭的场面依旧热闹,却以往的蒸馍多成了玉米面发糕,甜丝丝的,虚胖虚胖的一大块,几口就吃完了。这阵儿人都变得特别饿,肚子成了无底洞。高中班教室离饭堂远了点,深刻的印象是,吃完饭,从饭棚还未走到教室就又饿了。但吃饭是定量的,每个人都发有饭票,够吃不够吃都必须坚持到月底。但许多男同学不行,在棚底下决心不吃了,一离了饭棚走到半路上就变了,狠狠心想,干脆再买块发糕吃,哪怕下顿不吃哩,返身就又买发糕去了。于是管住这些同学的嘴,解决超吃问题,便成了每个班团支部的一项政治任务。解决的办法有两种,一是让那些饭量小的女生省下来饭票支援男生,二是把经常超吃男生的饭票由团支部管起来,吃一顿发一顿。我当时是团支部书记,管饭票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头上。
但是,我也是男生,吃不饱的男生。
很快也不知是发饭票时不小心给人发多了,还是把大家和自己的饭票弄混在了,自己多吃了,总之,到月底饭票少了两三个发糕对不上。
我犯错误了。不仅在团支部会上做了检讨,不久,我就由团支部书记换成了班长。但同学们和班主任好像都不相信是我有意多吃了大伙的饭票,有些关系好的同学甚至建议我追查:“准是有人知道发多了,故意不说哩。”我说:“反正已经这样了,算了,算了。”我星期天不在学校吃饭,饭票有多余,哪一顿多吃,哪一顿少吃,心里确实也没数。
忽然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我们几个家住西关方向的同学,正呼朋嘨侣着向学校大门走去,忽然,一个女同学从后边追上来,黑暗中悄声叫住我:“你等等,我给你个东西。”我一看是个小钱包,着急说:“我不要,不要。”她也急说:“我见你不会管理自己生活,就给你做了这个,你装饭票吧。”往我手里一塞,扭头跑掉了。
走在前边的一群同学回头喊:“走哇,走哇。”
我手里揑着那个黑灯芯绒做的小钱包,应道:“哦,来了,来了。”便小跑着追上去了。
有关中学校园的记忆就这些了。
但由这个小钱包引起的故事却才开了个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