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涣访古
去临涣看观星台遗址,算是我访古方面的一次上档次的体验。
淮师大余教授统帅,小城文物大主管、文体旅局文物科朱科长陪同,临涣镇人大何主席探路。
与一般走走看看的阅历或凭吊定有不同。所谓专业,不只是知识的堆积,还有见识上的点化与参透。
遗址位于古镇南段浍河边的一个村子里。
村子不小。临涣是个拥有十万人的大镇,每个村的人口规模都相当可观。
村里楼房、旧瓦屋、茅草屋并存,电线乱扯,时尚的太阳能路灯就像一只高跟鞋插到了泥沼地。
见我们直愣愣往前走,一个好心的老师傅把我们喊住,听我们说去看观星台,便热心的告知我们走错了道。
老师傅是退休后回村养老的老城建,见过世面的模样。声音洪亮,性格直爽。
一听说我们来考察观星台,便叨叨观星台也就是竖了块牌子,临涣的宝贝玩意大都荒废埋没了,再不救就要败坏完了。
我发现临涣人都是古道热肠,提起此地的旧章典故,一串一串的皆不停歇。中国文化也形成过一个很有意思的传播方式:族群的代际、人际间口口相传,日子也是慢腾腾的过:饭桌、酒桌、茶馆、大树底下荫凉地,都是口头历史的课堂。
古时候其实也有新农村建设,像老师傅退休后叶落归根,或是曾经更有地位、更有见识的的官宦,回乡变脸为乡贤;挣了大钱的商人回报故里,修路建桥办学校立祠堂。
一个高中的状元牌坊,就能引领几代乡里的后生考学进取。
城市只是驿站,故里才是安顿归宿的居所。
徽州几个著名的古村落,大多就是当时的新农村建设典范,不过它不靠官家支持,也无划一的规划审批约束,同族几代人自力更生发奋兼妙想奇思便能成就。
老余是历史文献学博士,考古的田野作业不是本行;朱科长见多识广,人又钻研,在此正可大显身手。拨弄一下土层,便说那是红烧土,得有多少年多少年历史。
观星台遗址也就是方圆不足一亩地的高台,大部分已成庄户人家的宅基地,沿路边裸露出的土层,展现着历史沧桑。
我们如今能见到比较完整的观星台,在河南省郑州市登封市的告成镇,由天文学家郭守敬于至元十三年至至元十七年(1276—1280年)主持建造。
它那个高大,也比较先进,由盘旋踏道环绕的台体和自台北壁凹槽内向北平铺的石圭两个部分组成。
很显然,临涣的观星台跟它远不是一个时代的同类。
观星台是科学、宗教与政治相互作用的产物。
此处的观星台很像古式的周公测景台,有个学名叫“八尺表”,俗名“无影台”,最早是西周(约前1037年)为测日影定地中而建的土圭,古代用来测量日影,验证时令季节。
台座的高度和周边面积也都类似。
古时观星台的选址很考究,必须有较高文化等级的人来主持测定。
以此推断,古铚城不仅是军事重镇,它当时的文化科技的内涵,也不可小觑。
观星台遗址所在的庄子,见不到年轻人。
看见村里有个剃头的师傅,一个凳子、一把推子、一个脸盆的做活,便去拍照。
临涣人看多了游人的好奇,亦不怪,反过来跟你拉呱。
相对观星台遗址那样的实物,我更喜欢村子里展现出的活体历史。这种剃头的场景,让我禁不住涌起“思故之情”
五十年前,故乡蚌埠城里的街街巷巷多是剃头挑子,扁担的一端还有个小炉子在冒烟。
古镇南阁那边的几个大茶馆,喝茶、下棋、玩纸牌、听大鼓,就没有打麻将的。
观星台所在的村子里有个棋牌室,它也是个茶馆。
打牌的和看牌喝茶的一样多。
那茶馆更为古老。
老式炉灶上烧水的铁壶、铝壶,苍老到满面皱纹,歪瓜裂枣似的眉目。
但看着却极为亲近。
消闲的多是老人,穿着打扮也体现出各人的经济境遇的不同,横跨了几个年代。
“活体历史”的存在意义,其实和现代的发展、进步或是否进取观念无关,它的呈现带给我们的是鉴照与思考,我们也更侧重于人性、人心的变迁。
不管你能否察觉,我们可能在关注故旧的氛围中人的生活情态,寻找当下安放自己内心的方式。
观星台是古人探究宇宙和时间规律的企图与方式,这种好奇从来就不曾止步;而村落里的景象让我们思考,或许只有抛却欲望和野心,我们的心境才能真正安顿下来。
古人的“叶落归根”,是一种老来安心的方式。
此次临涣访古最有趣处,是与老余一道也被人采了风。
临涣本土作家王利雪,抓拍了我和老余研讨会前小憩、问题思考与开会的一本正经三幅图。
看得我们忍俊不禁。
我和老余有个绝对一致的相同点:都欢喜在夜里三点多起来写东西,三四个小时不停笔。
抓出的这组照片,完全可以取名为“零晨三点多起床的男人”。
老余的学术文章就靠着这种夜战;我则是一千两千字的雕琢小画,甚而有五六百字的小品。
渐渐成书写习惯。
这是有后遗症的。
白天的某个钟点,会慢慢犯困,头脑里一片混沌。所以老余一般只敢在周末这么干。
一到某个此刻,我俩坐一起,那就是瞌睡虫作怪时分,状态与外相就十分接近。
完全清醒也很快。
只要有问题来敲门,好像就是顿一下,脑子断个片,片刻便接续上。
眯眼几分钟,精神抖擞的,又能兴致勃勃的进入状态。
观察细微的王利雪,以一组照片给我们的访古别裁出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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