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劳动奖章获得者黄天树教授和团队历时7年编纂《甲骨文大系》
小编案:现任职于清华大学的黄天树教授曾获“首都劳动奖章”的奖励(证书编号:第060274号),值此劳动节之际,特转载这篇文章。
黄天树教授整理甲骨文摹本。
首都师范大学综合楼,甲骨文研究中心在三层,尽管二层是一个浴室,但这里独有的安静从未被侵扰。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黄天树和他的团队,潜心奋战7年,其编纂成果《甲骨文大系》近日完成三校,而这是继多年前《甲骨文合集》《甲骨文合集补编》之后的又一次甲骨文资料大型编纂工程。
半数已知甲骨入书
黄天树办公室摆满了《甲骨文大系》初稿。他小心翻开初稿,八开大的纸上,是一片甲骨的摹本,墨色清晰,笔触细腻,上面出现的不规则的古老文字,让神秘气息顿时弥散开来。
至2019年,发现甲骨文将有120周年了,但迄今发现的15万片甲骨,绝大多数庋藏在海内外的博物馆、研究机构里,学者和普通大众很难接触到实物,因此将这些珍贵甲骨文资料著录成书,一代代研究者一直在努力。“甲骨实物著录的方法有3种,包括拓本、摹本和照片。”黄天树说。
时光回溯到几十年前,郭沫若早年流亡日本曾研究甲骨文。他1949年就任中国科学院院长后,计划编纂一部集大成的甲骨文著录书。1956年,在制定十二年科学研究远景规划时,编纂《甲骨文合集》被列为重大项目。
黄天树说,《甲骨文合集》自1961年开始编纂,学者们对95个收藏单位和44个私人收藏家的9万多片甲骨进行鉴别、精选和拓印,然后汇集80多年来海内外公私藏家手中的甲骨传世拓本、照片和摹本,进行选片、辨伪、校重、缀合和分期分类工作,编成13大册,于1978年至1982年间由中华书局出齐。最终,合集收入甲骨41956片多片。时至1999年,再编纂出版《甲骨文合集补编》,书中收入新发表的重要甲骨和大量从未公布的内容,共13450片。
据黄天树介绍,即将出版的《甲骨文大系》全书8开大册,预计共73册,由“图版(拓本和摹本)”“释文”“索引”三部分组成。同一版甲骨,拓本在左页,摹本在右页,对照阅读,十分方便。全书采用新的更科学的“两系说”代替旧的“五期说”,同时为每张拓本制作了摹本,并且增补了新出版、新缀合的材料,目前搜集的7万多片甲骨几乎比《甲骨文合集》多一倍。
值得一提的是,《甲骨文合集》拓本的质量参差不齐,而《甲骨文大系》弥补了缺憾。黄天树说:“上世纪70年代,海峡两岸没有学术交流,《甲骨文合集》只能翻印台湾的《殷虚文字甲编》《乙编》,拓本多漫漶不清。现在,这些著录书都有了清晰的拓本出版,此次编纂将用清晰的拓本替换。”
每人至少摹8000多片甲骨
“7万多片甲骨、近100万个单字、9个人,平均每个人要摹写8000多片、10万字。”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研究员刘影说。
“为了做《甲骨文大系》,我们特意练了摹写功夫。”过去的几年,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研究员王子杨常常会用一张硫酸纸蒙在甲骨拓本上,用夹子夹好,再拿起德国红环美工笔,一笔笔地细细描摹,“刚开始我摹写的时候手会抖,即便是后来熟练了,做一版摹本也很费劲,有时摹一版要一上午,我们将近摹了两三年。”通常摹的时候还会垫一张纸,否则手心里的汗液浸到硫酸纸里,纸就会翘起来,甚至出现卷边。
刘影对2016年暑假的摹本大战记忆犹新。因为没有教学、开会纷扰,《甲骨文大系》团队开始了集中作战。大家早上八点就在桌子前坐定,中午吃快餐盒饭,一边吃一边讨论问题,很多时候摹写甚至持续到了下午六点,结果只好再吃一次盒饭,有的更会选择晚上加班。“那年暑假,我真是吃盒饭快吃吐了。”刘影说。
此次编纂,学者们还缀合了2000多片甲骨。按照黄天树的说法,甲骨已在地下埋了3000多年,难免残缺、破损,因此需要通过缀合将那些残缺的甲骨接上,把那些断了的句子补全。
在海内外,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助理研究员李爱辉的甲骨缀合数量都是名列前茅的,她缀合的甲骨至少有四五百片了。“缀合要有很好的阅读卜辞的能力,不仅要补出完整的卜辞,而且断边上的残字也要补得非常好。我们不是简单得像小孩拼图一样,小孩拼图有色块有图案,也不像医生接骨头一样,我们前期有很多材料的积累,要在十多万片甲骨里,找出跟某一片甲骨在一块儿的。”王子杨则告诉记者,有的甲骨能通过已出版的甲骨拓本缀合上,但是大部分甲骨都已经缀合不上了。
学者们面临的另一个挑战,是许多甲骨字迹已相当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因此要动用专业知识来补全。据王子杨介绍,甲骨一般是占卜,而占卜是有规律的,因此根据规律就能知晓所缺字句。他指着一块补充完整的甲骨摹本解释道,这片甲骨记载了对商王进行祭祀的事情,“在殷人的心目中,先王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商汤是商朝的开国之君,甲骨卜辞中称他为天乙、大乙,因此他的祭品很丰厚,有十个。而后面的旁系先王,阳甲、小甲就三个。所以按照已有规律,缺什么都是知道的。”
“希望绝学别真的绝了”
学校领导曾问黄天树,甲骨文研究中心今后如何发展,黄天树答:“就搞甲骨文研究啊。”领导又问:“那你们怎么养活自己啊?”黄天树沉默了。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莫伯峰对此不无担忧地表示:“现在专业从事甲骨研究的人很少,希望绝学别真的绝了。”
事实上,在莫伯峰看来,大家所遇到的困难并不是学术上的,“曾经有几个小伙伴,边干就边上火,嘴巴都肿了。问了才知道,因为参与到《甲骨文大系》工作中,找工作也都没时间顾及,心里着急,结果越来越上火。”莫伯峰和他的同事都认为,他们从事的专业出路很窄,因此很多曾经参与过的同学,最终与甲骨研究渐行渐远,“其实大家都想继续从事研究,只要有碗饭吃就行,但现实条件不允许,只能选择离开。”
不仅如此,多年来的艰辛,甚至已经让学者们付出了身体的代价。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摹写,有的人胃出了问题,有的人腰椎、颈椎有了毛病。但王子杨说:“我从没想过放弃,我们都想跟着黄老师做点事情出来。”
收入少,回报少,但学者们相信,随着《甲骨文大系》的完成,甲骨文研究也将随之有个全新开始。在莫伯峰看来,《甲骨文大系》把过往的甲骨文资料做了一次大梳理、大检查,这只是一个开端,“《甲骨文大系》的材料更新、更全,所编排的方式也是过去所没有的。如果把探研甲骨文比作探案的话,那么就相当于我们收集了更多的案件证据,并有了新的探案思路。其实甲骨各种的奥秘我们还完全没有揭开,就像我们的'大系’,更多是对甲骨材料的整理,在这个基础上要进一步研究,有所发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甲骨文大系》预计将完成八校,近年即将面世。
转自《北京日报》,文字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