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淮南王英布起兵反汉，真是因“冲冠一怒为红颜”？

作者：许云辉

（刘邦，英布）

汉初，公元前196年秋，淮南王英布的爱妾染上怪病，前往附近的医生家中治疗。英布的属下中大夫贲赫住在医生家对门，见由此巴结领导的良机，便多次到医生家给领导夫人送厚礼，并在医生家设宴款待她。爱妾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忍不住在英布耳边吹枕边风，盛赞贲赫是忠厚长者。

英布勃然大怒，怀疑爱妾与贲赫关系暧昧，令贲赫到王府说清楚。“赫恐，称病。王愈怒，欲捕赫。”贲赫吓得乘驿车连滚带爬跑到京城长安。“布使人追，不及。”贲赫至京，恶人先告状，诬告英布有明显谋反迹象，建议汉高祖先下手为强诛杀英布。英布为自保，将贲赫一家灭族后“起兵反。”

英布起兵反汉，真的仅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项羽，英布）

（一）项羽臂膀

英布布衣出身，却器宇轩昂。少年时，有个相师给他相面后断言：“您会在受刑后称王！”壮年时，他因触犯刑法被判处黥刑（脸上刺字后涂墨炭表示犯罪标志的肉刑），故《史记》中称其为“黥布”。英布不以为然，反而想起相师的预言，深信这是时来运转的标志。

受刑后，英布被罚至骊山充当修筑秦始皇陵墓的苦工。他与各类罪犯头目和英雄豪杰打得火热，瞅准机会逃出骊山，逃亡到“江中为群盗。”

陈胜与吴广打响武装反秦的第一枪后，英布审时度势，率部求见“甚得江湖间民心，号曰番君”的鄱阳县令吴芮，鼓动他率先“与其众叛秦，聚兵数千人。”吴芮对这个智勇双全的汉子极为欣赏，把他收为女婿。

英布连续打败秦军后，率部归顺项梁。他作战勇猛，很快成为项梁军中的尖刀前锋。项梁立楚怀王后，“号为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项梁于定陶战死，楚怀王被迫迁都彭城（今），英布全程保驾护航，将他安全送到目的地。

楚怀王令宋义为上将，统率项羽与英布等诸侯部队“北救赵。”项羽杀死畏缩不前的宋义后，令英布为前锋，“先渡河击秦。”英布善于以寡击众，连战连捷，大败秦军。诸侯兵对“常胜，功冠诸侯”的楚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追随楚军的原因，就是“以布数以少败众也！”

英布作为楚军前锋部队，打的全是硬仗恶仗。他对项羽忠心耿耿，不问是非，曾奉项羽之命，“夜击阬章邯秦卒二十余万人。”楚军兵临函谷关时，因率先入关的刘邦采纳“拒关，无内（纳）诸侯”的错误决定惹恼了项羽，英布等人奉命从小路“破关下军，遂得入，至咸阳”，为项羽入咸阳扫清了障碍。

项羽灭秦后，分封诸侯，英布被封为九江王，在家乡六县（今安徽省六安市）建国都。羽翼已丰的项羽觉得楚怀王已成累赘，便“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九江王英布接到项羽的暗杀令，“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英布并非有勇无谋之辈，坑杀秦军二十多万降卒，暗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义帝，虽是奉命而行，但毕竟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令他良心难安，夜不能寐。他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是否跟对了人，并有意识与项羽拉开距离。

其后，齐王田荣背叛，项羽率兵征讨，令英布出兵相助，“九江王布称病不往”，只派大将带了数千人去敷衍了事；刘邦在彭城击败项羽，“布又称病不佐楚。”项羽虽然对英布的表现大为不满，但因“北忧齐、赵，西患汉”，唯有英布这个联军，且极为欣赏英布的才能，想把他招致麾下，所以始终没有与英布撕破脸兵戎相见。

（二）背楚投汉

刘邦与项羽在彭城展开大战失利后，决定采取釜底抽薪之策，派随何等人前往淮南游说英布出兵牵制项羽。英布因楚强汉弱犹豫不决，多日不愿接待汉使团。随何想尽千方百计进见英布后，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英布答应背叛楚而依附汉。

英布一不做二不休，杀死前来催促出兵的楚使，“因起兵而攻楚”，经过浴血奋战，“与（随）何俱归汉。”

英布晋见刘邦时，刘邦竟大大咧咧地坐着让侍女们洗他的臭脚。英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在部下劝解下，怒气冲冲地来到宾馆。看见宾馆里“帐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铁下心为刘邦效力。

他派人招徕旧部数千人，加上刘邦拨给的部队，又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其后，他被刘邦封为淮南王，与项羽展开生死大战。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使人入九江”，使汉军兵不血刃“得数县”，继而顺利策反项羽的大司马周殷。最后，英布率“九江兵与汉击楚，破之垓下”，将老上司项羽逼得自刎乌江。

“项籍死，天下定。”英布被“剖符为淮南王，都六（六安），九江、庐江、衡山、豫章郡皆属布”，成为称霸一方的实权人物。

（三）被迫反叛

刘邦建汉后，“功臣异姓而王者八国。”随着政权的稳固，刘邦开始有预谋有步骤地向八个异姓王挥舞屠刀。

公元前196年春，阴狠的吕后做了刘邦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儿：诛杀劳苦功高淮阴侯韩信。这招敲山震虎令英布不寒而栗；时隔数月，梁王彭越以“反形已具”罪名被刘邦杀害并诛灭三族，尸体被刘邦剁成肉酱分赐诸侯。

英布接到肉酱后，“因大恐。”因为他与韩信和彭越被并称汉初三大名将。兔死狐悲，鸟尽弓藏，他必须早做准备，以免引颈受戮。于是，他暗中派亲信秘密集结军队，收集情报，随时做好受到意外袭击的准备。

爱妾事件发生后，英布得知自己被贲赫恶人先告状诬为谋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公开反叛。他为部下打气：“皇上已老，不能御驾亲征，只能派遣韩信和彭越来平叛，但此二人早已被诛杀，其他将领不足为虑！”

英布毕竟只是一员猛将而非战略家，他采取东取吴国、西夺下蔡，将辎重财宝迁至越国，自己跑到长沙的下策。刘邦的谋士薛公分析道：“英布原本是骊山刑徒，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万乘之主。他的奋斗完全只为自身富贵，丝毫不会顾及百姓和子孙后代。所以不会得到百姓支持！”刘邦吃了定心丸，“遂发兵自将东击布。”

两军阵前，刘邦遥问英布：“您为何要反叛？”英布直言不讳：“欲为帝耳！”刘邦恼羞成怒，“怒骂之，遂大战。”经过一番血战，士气低落的英布叛军屡战屡败，只剩下百余名亲信与他一起逃到江南。

长沙哀王吴回（英布岳父吴芮之孙）闻讯，派人欺骗英布，谎称欲与他同甘共苦，将其诱至南越。英布走投无路去到番阳，被吴回安排的人手在民宅里杀死。

（四）为何谋反

被吕后称赞不已的“天下猛将”且“善用兵”的英布究竟为何谋反？

司马迁充分肯定英布“功冠诸侯，用此得王。”但是，将其反叛归结为因吃爱妾殖氏的飞醋而“妒媢生患，竟以灭国！”未免过于轻飘！果真如此，英布岂不是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的祖宗！

刘邦的专职司机兼保镖汝阴侯夏侯婴对英布反叛也大惑不解：“皇上裂土分帮封其为淮南王，授予最高爵位且赐予尊贵地位，让他南面称王享受仅次于天子的地位。他为何还要谋反？”

而英布回答刘邦为何反叛的理由是：“我也想过把皇帝瘾！”此言只能理解为他想故意刺激刘邦而已！英布固然英勇盖世，但仅是一员猛将，远远达不到军事家水平。至于治国理政，更是一窍不通。想做皇帝，纯属痴人说梦。

反倒是为刘邦制定平叛战略的薛公一针见血：“英布反叛，理所当然！先是韩信被杀，又是彭越被剁成肉酱！英布与他们是功劳相同的三位一体。韩彭被杀，英布'自疑祸及身’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英布反叛绝非“冲天一怒为红颜”，而是兔死狐悲的恐惧绝望心理下的孤注一掷。归根结底，他与其他七个异姓王一样，只是刘邦与项羽争夺江山的“功狗”，自被封王之日起，便注定迟早会被刘邦逐一清除。“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鸟尽弓藏，历来是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的拿手好戏。至于清除异己的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团高级讲师。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六十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