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纬为何能出入张之洞、李鸿章、盛宣怀之幕府?

钟天纬

晚清思想家、教育家、洋务人士钟天纬,1840年出生于松江府华亭县,1900年病逝。他自幼失学,33岁始入上海广方言馆。1880年春,由李凤苞招募赴德,有机会考察德国、英国、法国等西方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探求中西强弱所由分之根源。他所撰写的时务论文,在社会上产生了强烈反响。钟天纬与李鸿章、张之洞、梁启超、徐建寅、经元善等多有交往,尤其与著名洋务派代表人物盛宣怀交往甚密。尽管盛宣怀比钟天纬小四岁,但钟天纬还是以“师”相称。《钟天纬集》收录的与盛宣怀往来信函七十余通,反映了他们自1888年至1900年十余年间的交往历史,不乏稀有人知的轶事,对于深入研究盛宣怀具有一定价值。

《钟天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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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盛宣怀

钟天纬因病从德国返沪后,受聘于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与傅兰雅等合作翻译西书。1884年,钟天纬向上海格致书院山长王韬倡议“兴文课,以提倡多士,广开声气,请地方大吏以格致命题,一岁四次”,并亲自应课。1887年,上任不久的山东登莱青兵备道兼烟台东海关监督盛宣怀,被王韬邀请为当年夏季考课命题。盛道以自己经营的轮船和电报两项洋务大事策问考生,题目为《轮船电报二事应如何剔弊方能持久论》。钟天纬在答卷中阐述当前轮船之弊八端及电报之弊四端,详细提出剔弊之方,深得盛宣怀赏识,被评定为超等第一名。由此,盛宣怀特意邀请钟天纬专程赴烟台,促膝面谈,深入探讨盛宣怀所关切的洋务事宜。盛宣怀交代钟天纬一系列事务,大大小小约有七八起。

首要事务是筹办烟台矿务学堂。矿务事业是盛宣怀早就认定的一项重要事业,十多年前即在湖北开采煤铁。由于失败,深知寻觅洋矿师及培养矿务人才是重中之重。他在钟天纬答卷中批示:“鄙人志在设一商船学堂,更欲设一矿务学堂,作者有心能条陈其西例,以备参酌定章否?”在钟天纬等协助下,盛宣怀拟定《拟请四省合力试办矿务学堂酌拟章程》,议由北洋、南洋、两广、山东等四处督抚合力举办,每处每年各出经费银1.5万两,共计银每年6万两,校址设烟台。盛宣怀一面请驻外公使参赞物色头等洋矿师;一面任钟天纬为矿务学堂监督,并进行筹备,包括聘请洋矿师和矿务洋教习,推荐中西学各教习,招考学生。钟天纬几经周折,反复分析性价比,最终排除英、美矿师,选定比利时矿师白乃富。还推荐徐华封等8名中西学、算学、文案等中方教习,同时登报招考学生。由于与李鸿章欲将矿务学堂办在天津的意愿不合,迟迟不予批复,烟台矿务学堂暂时搁浅。

第二是铸造银币。盛宣怀交代钟天纬两件事,一是收集西方有关铸造银币的资料并翻译;二是组织设计银币样稿。对于钟天纬说,原本有与傅兰雅合作翻译《铸钱工艺》一书的计划,且考察过西方相关企业,收集西方铸造银币资料是驾轻就熟的。对于设计银币样稿,钟天纬花费了很多精力。他邀请吴友如等沪上著名画家,精心设计,反复修改,各环节均一一详细向盛宣怀请示汇报,最终五易其稿得以完成。盛宣怀将设计图稿呈送李鸿章,李鸿章寄电曰:“银洋钱花纹甚佳。此事造端宏大,非农部同心主持,不能开办。得人尤难,钢模应缓制。”盛宣怀委托钟天纬试制钱币事宜随即中止。

除了公事以外,盛宣怀还委托钟天纬处理不少私人事务,其中,盛宣怀父亲盛康编辑《经世文编》一事值得一说。贺长龄、魏源所编的清代第一部《皇朝经世文编》刊行以后,张鹏飞、饶玉成等《经世文编》补编、续编相继而出。盛康退休以后,赋闲在家,准备仿贺长龄《经世文编》之例,编辑《经世文续编》。盛宣怀得知上海葛士濬正在编辑《经世文续编》,便委托钟天纬与葛士濬周旋,商谈合作事宜,“以名利两全”。但是,此时葛士濬已将文稿送图书集成局开始排印,且“与洋人已立合同,势难追悔”。于是,钟天纬向盛宣怀建议:“受业遇见,不如借此作房官之荐卷,择其中可取者,披沙拣金,再加淘汰,采入吾师尊纂中,彼亦无能借口也。”事隔9年以后,1897年,盛康的《皇朝经世文续编》才正式问世。

举荐入幕张府

1889年,两广总督张之洞上奏朝廷,修筑自芦沟桥至汉口的芦汉铁路,以贯通南北。朝廷准奏,并调张之洞移任湖广总督,以利主持铁路南段建设。张之洞与富有开矿经验的盛宣怀约定,赴任途中在上海见面,商讨开矿及开办铁厂事宜。盛宣怀从烟台专程南下,与张之洞商讨有关事务以外,推荐钟天纬入张之洞幕府。1890年初,钟天纬完成盛宣怀委托的在徐州利国的估矿任务以后,即赴湖北。

盛宣怀向张之洞举荐钟天纬,固然为钟天纬获得重用创造条件,但也不排除出于个人目的,因为湖北开矿的失败,一直是盛宣怀的一块心病。但是,令盛宣怀想不到的是,钟天纬作为李鸿章的心腹盛宣怀的亲信,不可能得到张之洞的信任。在湖北的几年里,除了参与勘矿、筹办矿务学堂等事务外,一些关键性的岗位是轮不到钟天纬的,即使文案一职,地位也在三四位。因为得不到重用,三年后钟天纬辞职返乡。在湖北期间,钟天纬隔三差五向盛宣怀详细汇报湖北的情况,而这些情况正是盛宣怀急切需要了解的。

汉阳铁厂的选址问题,是盛宣怀与张之洞不同主张的焦点之一。盛宣怀主张铁厂应设在大冶黄石港,主要理由是大冶有铁矿,从成本角度说是有利的;张之洞主张设在省城汉阳,主要理由是便于管理。盛与张的不同主张,分别从经济成本与企业管理角度提出的理由,似乎都冠冕堂皇,站得住脚,但是否还有深层的原因?钟天纬身在局中,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内情,他从用人角度分析张之洞坚持将铁厂设在汉阳的根本原因。他给盛宣怀信中分析,“尚有一层未言之隐”,张之洞“用人不过亲信数人”,“如徐仲虎观察虽有办矿之才,固未许独当一面也”。后来,铁厂设汉阳已大势所趋,钟天纬对盛宣怀说:“嗣后吾师来信可勿提此节矣。”

经营管理问题也是盛宣怀和张之洞不同主张的焦点。盛宣怀主张官督商办,张之洞主张官办。管理体制上的不同主张,不仅是对经济发展规律的认识问题,也是权力控制和利益问题。盛宣怀对湖北的经营管理是十分关注的。钟天纬向盛宣怀反映了张之洞不少在管理方面的问题,如:不注意轻重缓急,“尚比之裁衣,先雇缝工满堂,而布帛犹未具,先急于办刀剪、针线之类”,“一切用料、用人,皆未计及也”。再如,在用款方面大手大脚,入不敷出,最终还是走招商引资、官督商办之路。钟天纬将《汉阳铁厂官督商办章程》全文抄呈盛宣怀,以供参考。对于汉阳铁厂经营不善,面临倒闭的状况,钟天纬认为,要扭转局面,“非吾师莫属”。

钟天纬在湖北始终得不到重用,多次去信盛宣怀,希望能另给出路。

天津之行

钟天纬从湖北辞职返沪以后,盛宣怀即委任天津纪事书局,并帮同编辑《北洋纪事》一书。盛宣怀将钟天纬荐往天津,或许有便于接触李鸿章之意。果然,钟天纬经推荐,随同李鸿章在渤海湾校阅海军,前后20余天。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海军校阅,一切顺利,大获成功。李鸿章特意向皇上汇报,并为有功人员保奖。眼看钟天纬有被李鸿章重用的机会,却因甲午战起而成泡影。

甲午战争打响之时,钟天纬便写了《上李傅相条陈日本兵事》一文,阐明“以战为守”观点,向李鸿章献计献策,分析日军可能采用的战略并提出对策措施。随着战争不断升级,钟天纬接二连三上书分析战事,但都石沉大海。旅顺失守,处处告急,盛宣怀委托钟天纬起草《募义饷兴义兵公启》,寄上海慈善家经元善,“请先生约严佑之、谢绥之诸君,合志并力,布告宇内,共筹义饷,兴义兵”。由于议和风声骤起,加之意见不一,募捐事宜搁浅。

甲午战争以后,各级官员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中国何去何从?具有远见的盛宣怀,委托钟天纬起草富强之道的文件,以备进呈。钟天纬经过深思熟虑,撰写了“储人才”“裕国用”“商务”“练军”四方面十四篇文稿,后来又经多次补充,共三十篇。1896年10月,盛宣怀具有向皇帝直接对话资格后的第一个发表政见的奏折《条陈自强大计折》进呈皇帝。这个奏折主要陈述三方面问题,一是“练兵之要”,二是“理财之要”,三是“育才之要”。从标题看,这些内容与钟天纬的代拟稿一致。

创办三等学堂

1895年初夏,钟天纬见和约已签,大局已定,便从天津告假回沪。年底,经元善、钟天纬等二十余人共同商议成立“同仁公济堂”,联约同志,救济贫民。由于身体原因,经元善无力主持,一切用人行政,由钟天纬总理。钟天纬的观点是:“养活数百万灾民,无救于中国之灭亡;培植成数十辈英才,总可以有裨大局也。”所以,钟天纬将其他事务一一分派他人,自己专心举办“义塾”。这一举动,引起堂内强烈反响,意见纷纷,主要矛盾集中在两条:一是善堂内办学不务正业,二是即使办学也不能用新法教授。经元善不得不出面协调,最终请钟天纬另择地办学。此时,由盛宣怀支持、经元善创办的“经正书院”由于经费问题而停办,校址打算用于即将创办的南洋公学的二等学堂。钟天纬请示盛宣怀,暂借“经正书院”校址,并将原电报局资助的每年一千元经费继续支持钟天纬办学。盛宣怀回信答复,同意校址租用并免租金,经费继续资助,学校为上海三等公学,并希望“务当力求时效,为各郡邑示以准绳”。钟天纬遵照盛宣怀“勿发议论,勿上条陈,专办三等学堂,独立一帜”的要求,致力于创办新学。

钟天纬固然不负盛宣怀所望,在教育上作出重要贡献。钟天纬摆脱科举制度的束缚,以提高国民素质为出发点,提倡普及教育;编写了中国最早的小学教科书,开设了华文、英文、作文、算法、体操等课程;采用新法教授,使学生理解文义“有红炉点雪之妙”;制订各类章程,建立了较完整的学校管理制度。上海三等学堂在当时具有很大影响,各地前来参观学习者络绎不绝。钟天纬自己也感到十分满意,他对盛宣怀说:“委办三等学堂,实系蒸蒸日上,续来学生更胜于前,实有美不胜收之憾。”

钟天纬在专心办学之余,还协助盛宣怀创办南洋公学,主要负责选址购地,先后购地40余亩。

1900年,钟天纬病逝,经友人推荐,盛宣怀同意,上海三等学堂由钟天纬儿子钟镜寰接办。由于上海电报局体制变化,资助经费减少;也由于朝廷提倡“新政”,新式学校蜂拥而起,上海三等学堂失去了引领示范的优势。1906年以后,三等学堂停办。

钟天纬的人生与盛宣怀密不可分。钟天纬最后十余年的人生轨迹是由盛宣怀圈定的,钟天纬也忠心耿耿按照盛宣怀的意愿行事。所以,一定程度上说,我们从钟天纬的身上可以看到盛宣怀的另一个影子。

《钟天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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