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个故事——致清明的第四十九封信
清明:
晚上开始下雨,细雨如梭,一针一线地穿插在大街小巷,雨棚下的人们仿佛被织就进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他们的表情像油画的底子一般厚重得化不开,也分辨不出人们的脸上倒底是什么颜色。红的车灯,黄的吊灯下,拖泥带水的人们,手里拎着琳琅礼物,孩子走在路上都是哼着小曲的,圣诞歌呀,圣诞歌。就连下雨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毕竟台风刚刚过境,并没有给卢塞纳造成伤害。
学校这几天忙着放假,学生一到下午就没课,每间教室布置得华美精致,星星挂满了走廊,圣诞树粘满了糖果。Party是要开的,英文老师疯狂成不像样子,手舞足蹈的在台上唱歌。末了,一些从其他学校来的穷人家的孩子,开始接受学校修女大人的馈赠礼物。一篮子一篮子的硬币和糖果洒在地上清脆作响,叮呤的连猫都摇转一下耳朵,回过头来看那些孩子。三五个人抢在一堆,又挤去另一个掷地有声的地方。那时我在想,大概没有比掷地有声更为恰当不过的形容吧。
不知道从哪天,分外想念小时候,所有未能满足的,不能得到的。一个人被称为大人的同时,必定要失去更多的东西,因而有了更多的义务和责任。在权利还未享受之时,疲于奔命,囿于生活琐碎,不能自已。要是孩子多好,天真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性。可是你们知道吗,有些孩子,他们与生俱来就被剥夺了天真的本性。
这些孩子呀,大多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们甚至没有上学的权利,甚至吃不饱睡不暖,他们是廉价的劳动力,他们如蝼蚁偷生般苟且。捐赠仪式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守在学校外面,淋着雨也不敢进去躲避。直到老师清点人数的时候,他们排好队伍,鸦雀无声,光丫丫的脚掌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印记。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我甚至不敢多看那么几下,他们无辜的眼神,他们幼小的年纪,和我的过去相生交连。我想起童年里的第一个圣诞节夜晚,和一群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商场给我们每人发个面具戴上。然后我们开始追逐,可是那时我并没有勇气加入,那一个寒冷冬夜,我的裤子开衩,我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扯着其他人的衣服,在旋转,在头晕目眩,在面红耳赤。那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于我,但我偏偏记得。
有一些孩子他们从小就颠沛流离,尝尽了任人摆布的滋味,懂的事情太多,小心翼翼。变得害怕,多疑。感情的流露并非自然而然,学会了伪装,假装感同身受,学会了装模作样。只是看到他们在争抢糖果的时候,才回忆起小时那般场景,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
之前我很难安稳的享受这样的生活,每天如履薄冰。在这段阒静如水的时光里,我的人生仿佛重新起底。以往回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而声泪俱下,到现在嘴角一笑置之。人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是名副其实地孤立的个体,在这个世界上不论你会经历什么,曾经温暖过你的一些人和物,他们遵循命运的轨迹与你相逢,让你不在孤单,或者因为他们才使得你的生命流光溢彩。我始终记得,颠沛流离的人也只有在颠沛流离的人身旁才能得到安慰。
我们都热爱童年,童年时候镶着金边,我们幻想以后的人生是那么的舒展。我们都曾孩子一样,伸出双臂踮起脚尖,就以为能够够到蓝色天空。孩子们,再见了,明天再见吧。肚子饿了快回家吧。拉着父母衣衫不需要照顾自己己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像叮当里的伙伴们那样玩耍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生命不能倒着播放,孩子不一定成长为万众瞩目的人物,保护一个人不受生命的伤害和侵蚀,是父母都做不到的事,如果你有想守护的人,请好好陪伴在他们身旁,还请上天赐与他们坚韧的自我保护的性格。
那些像模像样的人生,和那时可歌可泣的爱情,那些风来雨去的相逢,和那年挫骨扬灰的靡难,再没有倾尽生命的韶华的决心和勇气。人活着,就好。最好,人活着。
清明,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拿鬼脸,哄人开心去面对这个世界,就请不要罔顾我曾努力的让人开心,也请记住我的失败,只不过是辜负了自己苦心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