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王朝的松赞干布时代:烫屁股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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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王朝的松赞干布时代》第二篇:

上一篇《吐蕃王朝的松赞干布时代:西藏高原的三国演义》讲的是大历史背景,很简略的梳理了象雄、苏毗和吐蕃(王国)的框架,今天我们来讲讲松赞干布继位前的吐蕃。

当吐蕃赞普传到第31代时,吐蕃王国已发展成了雅砻河谷的霸主,但这个地区霸主地位跟阿里的象雄、拉萨的苏毗相比,成色还是要差上几分。

但就像上一篇里提到,王国崛起的三要素是人努力、天帮忙、运气好。

就在吐蕃暗暗发力之时,雅鲁藏布江北岸的苏毗,却在内乱中不断消耗。

苏毗部落在进入拉萨河(吉曲)流域后,不断兼并周边小邦国,逐渐发展成了囊括拉萨、堆龙、尼木、当雄、那曲、比如、丁青等地庞然大物。

作为以女子为王的政权,苏毗存在一大一小两个女王,目前还不清楚这两个分别名叫森波杰·达甲吾和森波杰·弃邦孙的女王,究竟是隶属关系,还是联盟关系。但这也不太重要了,因为很快就剩一个了。

名叫森波杰·达甲吾的女王,把国家治理得乱七八糟,《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对她治国的混乱,有段很精彩的描述:

“任何事均偏听轻信,颠倒为之,以罪恶为善,以善为罪恶;此人形同儿戏,明睿忠贞、热忱之士,每受敌视,均远离左右,且被处以不当之刑罚,既惨且烈,所作所为毫无必要,且数见而不鲜。

尤有甚者,达甲吾背离风俗,改变国政恣意妄为,一切恶政,有人见而劝谏,乃获惨烈非刑。如此无人再敢劝谏矣!”

以上种种倒行逆施的结果是“王昏昏于上,臣仆则惴惴于下;王狂悖于上,臣仆则逃逸于下矣!”

大臣念·几松多次劝谏女王,结果反其驱逐。

他一怒之下,剁了主公的脑袋,投奔了另一位女王森波杰·弃邦孙。

按说有达甲吾女王的前车之鉴,弃邦孙女王应该谨慎治国了吧?可惜她也没有!

念·几松等大臣凭借献国之功,成了红得发紫的红人,弃邦孙女王对他们的偏袒,也达到了不分原则的地步。

本地贵族娘氏,被划归念·几松管辖,有如此弥天之功,娘氏归其管辖也算不冤。但问题是念·几松的老婆巴曹氏是个母老虎,常常辱骂家臣。

一次她用女阴之喻辱咒娘氏,家主娘·曾古不服,到女王面前告御状,表示“不愿作念·几松之奴”。

可万万没想到,女王居然说:“她是你的主人,别说骂你,就是把那东西塞你嘴里,你也得忍着!”

愤怒到无可发泄的娘·曾古来到雅鲁藏布江边高歌了一曲:

汤汤大河对岸,

雅鲁藏布江对岸,

有一子,

人之子,

实乃天神之嗣,

唯真天子方能调遣,

唯好鞍鞯方能驮。

意思很简单,“爷不和你丫玩了!”

与娘氏一样郁闷的,还有另一个贵族韦氏。

但不知为何,韦氏家族与线氏家族发生了矛盾,约在陈巴湖畔插架。

格斗中,韦·库古败落被杀,韦氏也去告御状,要求赔偿抵命。

弃邦孙女王听后,撇了撇嘴:“线氏身为内相,我不好说也,以善诛不善,诛则诛矣,何用抵偿?”

这意思就是“人家是内相,你心里没数儿?杀了就杀了呗,陪啥陪?!”

两个心怀不满的贵族,又拉上了农氏和蔡邦氏,组成了“反女王联盟”,准备给雅江南岸的圣人做带路党。

在《敦煌吐蕃历史文书》里对这段记载为:

“娘氏、韦氏均已心怀异志,相结为友而同行,两人盟誓嫣。韦·义策遣其舅氏农·桑多日孙共同计议,亦参与盟誓。

后娘氏、韦氏、农氏三姓以蔡邦纳森为使者向悉补野达布输诚。

尚未发兵之际,悉补野之赞普达布升遐。”

这段记载可以分成三句话,娘氏、韦氏先行盟誓,然后又拽上了另外两个一起向“悉补野达布”表示投诚意向。

一切都谈好了,吐蕃尚未发兵之时,“悉补野达布”去世了。

这里的悉卜野达布,就是娘氏口中大江南岸的圣人——吐蕃王室悉卜野家族的第31代赞普达日年赛(松赞干布的祖父)。

两边谈的倒是挺愉快,可等准备的差不多了,达日年赛却匆匆去世,让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在时已此箭在弦上,吐蕃赞普却走了,江北的带路党傻眼了。

早在双方频繁渡江磋商期间,鬼鬼祟祟的娘氏,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首讽刺的歌谣开始流传:

杰士坐骑骏马,

白昼藏于猪林,

夜晚潜行堡寨,

敌人乎?

友人乎?

没有退路的娘·曾古也豁出去了,他带着另外三家的代表,再次渡过大江与继任赞普囊日伦赞重新盟誓。

随后,囊日伦赞以倾国之兵挥戈北上,一击而亡苏毗,女王弃邦孙北逃而去,不知所终。

此战之中,娘·曾古、农·准保负责刺探消息,传递情报;韦·义策、蔡邦·纳森负责引路做向导。

战后,几家均得到了巨额封赏,一跃而成顶级豪门。

囊日伦赞的封赏很值得玩味,娘氏与念·几松有仇,获封念氏的堡寨;韦氏成员被线氏所杀,获封线氏庄园。

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交代得明明白白!

至此,烫屁股的王座已换了两个主人,下一个将是吐蕃赞普囊日伦赞。

鲸吞江北的苏毗之后,吐蕃王国的版图扩大了数倍之多,第一次拥有了广阔的草原牧场,从一个以农业+畜牧业为经济基础的国度,转为农牧结合,略倾向于牧业的国家。

游牧的发达使吐蕃拥有了组建骑兵部队基础,历代赞普垂涎的盐池、拉萨河谷的商道,也成了吐蕃王国的聚宝盆。

至此,吐蕃历经32代赞普的努力,总算奠定了王朝的基业,即将开始一个新的时代。

通常来说,人类集群的王者之路分为两段:

首先集中一切力量出去和其他人死磕;

其他人磕得差不多了,再关上门自己内部死磕。

如果两场死磕都挺过去了,最强王者的段位也就差不多了。

这话放在吐蕃身上也合适,这个发源于雅砻河谷的小蝌蚪,在山南一口一口吃成了小强,等鲸吞了江北的苏毗后,下一步就是关起门来,排排坐,分果果。

当时囊日伦赞治下的政坛,分为三大势力版块:

王室的山南老班底(雅砻系)

雅江北岸的苏毗旧臣(苏毗系)

以琼保·邦色为代表的后藏势力(后藏系)

这位是名叫琼保·邦色的大臣也是个狠人,他本是后藏小邦藏蕃的大相。

就在囊日伦赞准备挥师北上之时,琼保·邦色剁了主公玛尔门的脑袋,手捧藏蕃两万户属民来投。

面对这份惊世厚礼,囊日伦赞表现出了极高的政治智慧,将藏蕃两万户属民,全部赏给了琼保·邦色。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述道:“在此赞普(囊日伦赞)时期,琼保·邦色斩首藏蕃首领马尔门,将藏蕃庶民两万户献与赞普,邦色忠心耿耿。于是,赞普将两万户藏蕃赐予邦色,以彰其忠。”

囊日伦赞所以如此豪爽,为的是迅速稳定后藏地区,至于隐患只能以后再说。

毕竟他要集中全部力量对付苏毗,吐蕃的战争齿轮已开始高速运转,雅江对岸的内应也急不可耐,帝国成败在此一举。

但如此一来,琼保·邦色下辖的属民达10万之众,按学者估算,当时整个吐蕃王国的民众,也不过是10万人的量级。

换言之,邦色的权利之大,堪称“权半其国”。

等到一口吞下苏毗后,囊日伦赞又豪奖了娘氏等苏毗旧臣。

在此期间,山南的王室老班底,则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默之中。

征服苏毗的快感尚未褪去,一个久以臣服的小邦波塔,居然扯旗造反。

波塔小邦早在仲念德如(囊日伦赞祖父)时期,便已和吐蕃结盟,并将族长之女相嫁。

长期追随骥尾的老班底反叛,让囊日伦赞极为恼火,出兵征伐的计划在一瞬间便摆上了桌面。

但究竟由谁带兵出征,却诱发了后藏系与雅砻系的严重的对立。

谁都知道,波塔的实力根本不值一提,平叛就是个摘桃子的功劳。

出身微末的官员僧果米钦主动请缨,却遭到了琼波·邦色的羞辱。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邦色大言不惭地说道:“尔往昔曾担任将军之职乎?吾闻英雄贤明之辈,如毛锥至于皮囊中,则锥芒毕现,今汝位于悉囊纰巴一职多年,未闻赞汝能胜将军之任者也,尔必不能堪此大任,尚喋喋不休何也?”

这话的意思是“你(僧果米钦)以前干过将军吗?我听说牛人,就像袋子里的锥子,锋芒毕现!你干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出有啥能力,赶紧一边凉快会儿!”

没想到,僧果米钦直接回怼道:“之前大家没称颂过我,是因为我没有表现的机会。给我一个机会,别说是锥芒,锥柄都能露出来!”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众人未曾称美于不才,信然!往昔未尝于见锋芒于囊中,亦信然!然若往昔,置吾于囊中,则早已锥柄毕现,何言锥芒乎?!”

这段藏文记载,几乎就是《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中毛遂自荐的翻版,连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都极其类似。严重怀疑这位藏史的作者,可能阅读过司马迁同志的《史记》。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写成于唐朝,作者看过《史记》是有可能的。)

塔波小邦由谁负责降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窥见两点端倪:

1、山南旧臣对囊日伦赞大肆封赏苏毗、后藏大臣极为不满,不惜以反叛来表明态度;

2、三个派系各自地域为藩篱,为争夺朝政的主导权,进行了激烈的政治博弈。

就在这种狼奔豚突的背景下,囊日伦赞被身边的卫士毒杀,山南与苏毗旋即爆发大规模的反叛,一度生机勃勃的国家,瞬间便濒临崩盘。

《敦煌吐蕃历史文书》:“松赞干布赞普之时,父系臣民生怨,母系臣民叛乱,姻戚象雄、犏牛产地孙波、涅尼、达布、娘布等也全面叛离,父王南日伦赞被进毒遭害。”

在此种危局之中,一个13岁的少年坐上了烫屁股的王座,他就是松赞干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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