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中的汉字
最初,日本官方正式的文章用的都是汉字,片假名则是佛教僧侣们读经典时用来做标音的,平假名则是女性所用的文字。在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多方引进西方文化,曾经进行文字改革,打算全部取消日文中的汉字,以假名全面取代汉字,在当时叫做“脱汉运动”。这么一来造成了混乱,重义词太多,不得不叫停“脱汉运动”,中止了文字改革,仍然在日文中保留两千多个汉字。
1946年始,日本对日文中的汉字进行规范化,最终规定了1850个汉字为“当用汉字”。在这之外的汉字不再使用。但是,还有人用惯了,还在使用许多“非当用汉字”。1981年10月1日,日本内阁公布了《常用汉字表》,规范了日本中使用的汉字。“收录了法令、公文书、报纸、杂志、广播等日常社会生活场合所应使用的、在效率和普遍程度方面都具有较高水准的汉字,作为书写易解文章的汉字使用标准”,常用汉字总共为1945字,比1946年的规定有所增加。
新旧体
在日文中,很多名词、动词是用汉字,这给我带来许多方便。比如,电梯上写着繁体汉字“开”、“闭”,一看就明白。对于我来说,不仅认识繁体汉字,而且能写一手繁体汉字,因为日文中的许多汉字的繁体字,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在唐朝、隋朝,日本人从中国输入汉字,当然是繁体汉字。日文汉字中,从“旧字体”改为“新字体”,有许多字竟然跟中国的《汉字简化方案》完全一致。比如,“旧字体”中的“国”,改为“新字体”中的“国”;“旧字体”中的“号”,改为“新字体”中的“号”;“旧字体”中的“断”,改为“新字体”中的“断”……不过,也有许多繁体汉字在日文中没有简化,例如东京的“东”,在日文中至今仍写作“东”;“铁”在日文中仍写作“铁”;“轮”在日文中仍写作“轮”……日文“旧字体”中的“变”,变成了“新字体”中的“変”,跟中文简体字“变”相似,却又不同。有趣的是,日文“旧字体”中的“艺”,改为“新字体”中的“芸”,而不是中文简体汉字中的“艺”。所以文艺在日文汉字“新字体”中写作“文芸”。同样,日本“旧字体”中的“尸”,改为“新字体”中的“死”,而不是中文简体汉字中的“尸”。所以尸体在日文汉字“新字体”中写作“死体”。
还有,日文“旧字体”中的“罐”,改为“新字体”中的“缶”,而中文汉字却没有简化“罐”字。不过,在日本,倘若加以“合理推断”,就能明白日文中汉字的意思。比如,我见到“驻轮场”的标志,那“轮”子“驻”了,势必是“停车场”。自然,见到 “驻轮禁止”的路标,就知道是“禁止停车”的意思。那么“横断禁止”,也就是“禁止横穿”的意思。斑马线旁竖立着“横断步道”路标,当然也就是“横穿步行道”的意思。在一个包装箱上,我见到写着“鸡卵”,猜想必定就是“鸡蛋”。那“赏味期限”也就是“保鲜期限”。商店招牌“洋服の青山”,显然是“青山之西服”的意思。“広告募集中”也就是“征集广告”的意思。不过,商店招牌上的日文“住友生命”四个字都认识,却不知含义。请教了朋友,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是“住友人寿保险公司”。至于“株式会社”是在日本商品上常常见到的名词,就是“股份公司”的意思。在中文中,虽然有“気”字,但是几乎不用,而日文中气体的“气”写作“気”。阅读的“读”,日文中写作“読”。
有的日文中的用汉字组成名词,如同猜谜语一般。比如“足袋”,就是“袜子”。“米国”,就是“美国”。自行车写作“自転车”。“时差信号”就是红绿灯这样的交通信号。“料金”就是“费用”。“到着”就是“到达”。“役职”就是“职务”。“旅券”就是“护照”。“交番”就是“派出所”。“付近”就是“附近”。“水死”就是“溺死”。“名片”成了“名刺”。“样本”写作“见本”。“奠基”写作“定础”。 也有的日文中的汉字,以中国的习惯来“猜测”,会闹笑话。比如,日文中的“手纸”,其实是书信!“服役”不是去“当兵”,而是“入狱”、“坐牢”!“留守”反而是“不在”的意思。“老婆”不是指“妻子”、“媳妇”,是指“老太婆”。“前年”指的是“去年”,即前一年,而不是去年的去年。“人参”指的是“ 胡萝卜”
还有的日文中的汉字,是中文汉字所没有的,是日本人创造的,叫做“日制汉字”或者“和制汉字”。比如,“働”是工作的意思,劳动者写作“劳働者”;“ 峠”指山口、鞍部;“畑”指旱田、田地;“榊”指常绿树;“辻”指十字路口,十字街,路旁,街头;“躾”指教养;“雫”指水滴……有一回,我在一家餐馆门口见到一个“日制汉字”——“井”字正中加一个点,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后来别人告诉我,那是指盒饭,“井”字表示饭盒,正中的一点表示饭菜。这个字,日语发音为“动”。
也有的日文中的汉字,意思跟中文中的意思全然不同,称为“国训”。例如,“椿”指山茶花;“冲”指岸边……到了日本,开始了解日本人对日文中的汉字的运用习惯。比如,日本把河称为“川”,像东京的“荒川”,京都的“贺茂川”、“高野川”,大阪的“淀川”、 “木津川”、“安治川”等等。在城市里,马路通常叫大街,也有把东西向的大街叫“通”,诸如“靖国通”就是靖国大街,而南北向的大街却叫“筋”,诸如“上町筋”就是上町街。中文中的筷子,在日文中写成“箸”。至于日元的元,通常写作“丹”(注:円),例如“5000丹(注:円)”就是5000日元。
有趣的是日文中的成语,把汉语中的成语加以“改造”,变成“日本特色”——
中国人说:“日新月异” 日本人说:“日进月步”
中国人说:“粉身碎骨” 日本人说:“粉骨碎身”
中国人说:“贤妻良母” 日本人说:“良妻贤母”
中国人说:“山清水秀” 日本人说:“山紫水明”
中国人说:“千钧一发” 日本人说:“危机一发”
中国人说:“照猫画虎” 日本人说:“画虎类犬”
也有的日语中的成语,却是汉语中所没有的,所以中国人几乎不懂这些日本式的成语的含义——“绝体绝命”:“一筹莫展”、“无可奈何”、“穷途末路”的意思。“一所悬命”:“努力地”、“拼命地”、“尽力地”的意思。“七花八裂”:“四分五裂”的意思。“七转八起”:意即“七次倒下去还有第八次站起来”。
从日文中的汉字,可以看出中国文化对于日本的巨大影响。然而,影响向来都是双向的。反过来,日文也给了中文一定的影响。比如,如今我们常说的“干部” 一词,就来源于日语。现代中文中的“呎”(英尺)、“癌”(癌症)的含义,也来自日语。标明“宅急便”字样的卡车,如今也行驶在中国的北京、上海街头。
日语中的汉字趣谈 日语词汇
日本人用手指表示数字时也和中国人不同,中国人的八是日本的二;六、七、八则伸开一个手掌,用另一个手的一个一个手指放在掌心上表示六,放两个就是七;而中国的九在日本是「扒手」的意思,只伸出一个小指,则和日语中说「爱人」一样,是表示情人的意思。 假如是一个懂中国古文的人学起日语来,无论是语法还是组词都会占很多便宜,假如还懂佛学,那就更占便宜了。比如日语中的动词后置,常用词如「马鹿」来自指鹿为马;「挨拶」来自禅宗的问答;日语字母「假名」来自佛教「一切之名虚假不实」的理论。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处处可以看到佛教的痕迹,就像看到建于日本江户初期有名的大方丈「枯山水」庭院,就马上可以看出,它与中国的禅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使用的一些如常绿树、苔藓、沙、砾石等静止、不变的元素,在修行者眼里它们就是海洋、山脉、岛屿、瀑布,一沙一世界。仅留下岩石、耙制的沙砾和自发生长与荫蔽处的一块块苔地等形成的园林,可以说就是一个「公案」、一个「话头」,面对着它们,自然有一种和达摩面壁相通的意趣。
中国地名进了日语中的也有不少,除了「北京烤鸭」、「天津甜栗」之外,还有「汕头手帕」,最多的则是因为明朝有很多南京的商品输往日本,受到欢迎后,一时间他们把许多舶来品都称作了「南京物」,中国人称作了「南京人」,以至世界各地都有中华街,而只有日本为「南京町」。所以有笑话说:许多「南京人」来到「南京町」,卖了「南京烧(青花瓷)」、「南京锭(小锁)」,留下「南京虫(臭虫,也是一种小型女表的俗称)」,种了一颗「南京黄栌」回南京去了。直到现在,只要提起「南京豆」,日本人马上就知道:那是指花生。
但日语中还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称长颈鹿为「麒麟」,胡萝卜为「人参」之类。曾经读过司马辽太郎的《马头墙和通》,文中说:中国没有「通」这种建筑构件,我就一直心存怀疑,因为从日本辞书的解释中知道:「通」不过就是屋檐上也有「檐沟」,这和马头墙一样,在徽派建筑上是常见的东西。这次去了京都清水寺,终于见到了日本人称作「通」的实物,才发现它与中国的「檐沟」是同中有异的,他们有些地方没用落水管,而只用几根铁链子,直接从檐头把水引向地面,这是我在中国没有见到过的。而「通」在中文中则被认为是树名。离开据说是唐僧在日的第一个弟子创建的清水寺时,我见到寺门前有个托钵僧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深深的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既不像泰国僧人那样挨门化缘,也不见有人往他的钵中布施,我想那只是一种修行的形式,但究竟和日语中的汉字一样,与中国是有很大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