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张胜兵《朋友——虎哥》（散文）

【阅读悦读·诗歌】张胜兵《夜莺与玫瑰》 ——读王尔德同名童话有感

文/张胜兵

【作者简介】张胜兵，四川省成都市苹果树下教育培训学校专职作文教师。中国心理学会会员，四川省少工委专家组成员，四川省家庭教育学会专家组成员，重庆出版集团特约编辑，发表诗歌《老树》《守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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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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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富顺两年多，每当一个人坐在成都街头小酌，看熙来攘往的人群，忙碌而陌生，眼前便浮现出几个鲜活的面容。

虎哥是代课教师，姓钱，单名一个虎字，看来的确有点虎气：身高近1米8，侧面观一根柱，背后看一堵墙，宽眉大脸，膀阔腰圆，连五官也比常人粗壮许多。奈何书读多了，鼻子上架一幅800度的“瓶底子”。眼镜太重，鼻子不堪重负，不时会玩忽职守，那眼镜便时时溜到鼻尖。这难不倒虎哥，在镜腿上绑了一根白棉线挂在脖子后面。酒至半酣，眼镜随着虎哥逐渐低垂的头颅跌落胸前，此时虎哥便用力睁大惺忪的睡眼——此时名之“醉虎”。

虎哥长我十一岁，算起来应该是我老师级的人物。我尚在上初中时，虎哥便已经桃李满园了。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相识、相知。

虎哥好酒，我和虎哥也结缘于酒。那一年刚满18岁，正是穷得只剩下精力的年龄。一位学长和虎哥共事，在20岁生日那天大宴“群雄”（无一名女生，故名）。席间，我和另一哥们名唤勇哥的并肩作战，结成生死同盟联手抗敌，宣称“只要愿意，来者不拒，均大战12拳”。这牛B犯了众怒，来找我们划拳喝酒的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四季才、五魁首”，划拳声、劝酒声此起彼伏。拳是越划越勇，酒是越喝越多，最后，四桌人就剩下虎哥、勇哥与我——其余的床上、地上“随睡而安”了。勇哥想站起来上厕所，一起立，便推金山，倒玉柱，顺着桌腿溜了下去。虎哥此时红光满面，左手扶着我的肩膀，右手举杯和我用力一碰，长笑道：“天下英雄，唯钱虎与胜兵尔！”

虎哥教物理，口头禅是“物理有啥子教头嘛”。在“成绩全靠作业堆”的乡村学校，虎哥上的是“三无”物理课，“无教案、无实验、无作业”，学生每周只须完成一张小小的题单，我们戏称为“教老爷书”。上课前10分钟，虎哥呆坐桌前，双手撑着硕大头颅作沉思状，“目似暝，意暇甚”。待上课铃响，飓风般刮向讲台，声如洪钟，全教室便嗡嗡作响。凭虎哥的视力，是看不清楚四排以后的学生的，但所有的学生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脖子随着虎哥的走动而扭来偏去。

有时，上下一节语文课的我已经踩着上课铃进教室了，虎哥还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见我进来，虎哥一脸茫然：

“哦，都下课了哇？”

“是都上课了。”

我的“上”字加了重音。

一次片区考试，几个物理老师围着一道中考难题一筹莫展之际，虎哥将卷子凑到鼻子跟前：“这是九一年的中专考试题得嘛。”红笔挥舞，一两分钟答案便跃然纸上。据说，虎哥当年是富顺三中前几名的学生，高考恐惧症让他屡战屡败，遂死了上大学的心。

虎哥教学“六认真”做得极差，好在，他是代课教师，作为兄弟和“领导”的我们，便网开一面——毕竟，虎哥每次考试的学生成绩都是片区第一，如果得了第二，他便会捶胸顿足，叫来考出“意外”的学生训话了。

虎哥有钱。在我们拿着228.6元的工资的时候，虎哥已经能够“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有个当校长的兄弟新买个摩托罗拉，硬着腰板，昂首走过。虎哥附耳低语：“不要看他那个样子，钱还没得我多。”

我晓得虎哥真正有钱，是在2000年左右。当时乡镇入城购房成风，向来不甘人后的我，自然也就成了跟风者，东拼西凑够了房款。不想第二天就要签合同了，舅老倌变了卦，钱，不借了。房款不能按时到位，一万定金也打了水漂。有钱，借不借是别人的自由，怨不得他。亲情在钱的面前也不堪一击。算了，随他去吧。那在讲台上一声声喊来的、本子上一笔笔写来的一年的工资随着一句“不借”就凭空落入他人囊中，肉疼，心也疼。

中午，虎哥又邀约我“单操”下馆子。酒菜上来，我举杯敬虎哥，虎哥大手一挡：“兄弟，你有心事？”

“有啥心事，年纪轻轻的。”

“你瞒不过我，你肯定有心事。不说，这酒也不喝了。”

我原原本本诉了苦。

“兄弟，差多少？”

“一万。”

“装修呢？”

“旧房子卖了，就够了。”

虎哥没手机，跑到楼下借酒楼老板的座机电话，打给虎嫂。几分钟后上来：“好好喝，放心喝。下午信用社开门，你嫂子取2万。”

“用不了那么多。虎哥，这——”

“你不晓得，后面还要办手续，一长串的地方花钱。先拿到。”

“那我写张借条。按银行利息给。”

“你说那些劳锤子！”虎哥突然动了怒，“要说这些，兄弟都没得做。”

那一天，我喝多了。第一次喝了酒之后，流泪。

现在，虎哥已经当了外公。每次虎哥到成都来，我会放弃一切所谓应酬，到龙泉把他接到我家里喝顿酒。

再穷，也要请虎哥喝“青花郎”。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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