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在里面跳舞,我为什么要站在外面?
小号的声音,嘹亮而专断,
引我走到亮灯的玻璃旁窥看这些跳舞的人
——全都小于二十五
专注地挪步,潮红的脸对着脸,
庄重地踏着幸福的节奏。
——或是因为我想要,嗅着烟味和汗味,
幻想触摸姑娘的美妙。为什么要站在外面?
但,又为什么要去到里面?
性,是的,但什么是性?
当然,是想着最大分量的幸福
被情侣们独占——完全
错误,就我而言。
召唤我的是那高悬的、喉咙粗野的钟
(艺术,如果你喜欢这样称呼)它孤独的声音
坚定地认为我也孤独。
它说;我听;
其他人或许也听得见,
但不是为我,我也不是为他们;
其实幸福也一样。
所以我待在外面,有我的理由,
他们来回磕绊,有他的理由;
彼此都满足,假如没有人对自己判断错误。
或撒谎。
作者 / [英国] 菲利普·拉金 翻译 / 舒丹丹
The trumpet’s voice, loud and authoritative,
Draws me a moment to the lighted glass
To watch the dancers – all under twenty-five –
Solemnly on the beat of happiness.
– Or so I fancy, sensing the smoke and sweat,
The wonderful feel of girls. Why be out there ?
But then, why be in there? Sex, yes, but what
Is sex ? Surely to think the lion’s share
Of happiness is found by couples – sheer
Inaccuracy, as far as I’m concerned.
What calls me is that lifted, rough-tongued bell
(Art, if you like) whose individual sound
Insists I too am individual.
It speaks; I hear; others may hear as well,
But not for me, nor I for them; and so
With happiness. Therefor I stay outside,
Believing this, and they maul to and fro,
Believing that; and both are satisfied,
If no one has misjudged himself. Or lied.
BY Philip Larkin
一场盛大的舞会正在进行,屋内灯火通明,歌舞如翻涌的浪,将年轻情侣们眩晕在幸福的海洋之中。此时一个诗人经过,被嘹亮的小号吸引,走到玻璃窗前,窥看这一切,此时他面临两个选择:去到里面加入他们,或者继续待在外面……
盛大的舞会映衬着诗人的孤独,玻璃上映着诗人菲利普·拉金的脸庞——一个普通、保守的中年英国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其貌不扬。那张脸上透着一股书呆子气式的顽固,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继续选择其“局外人”的身份,固执地站在外面,不走进去。
他有他继续待在外面的“理由”。为什么要走进去呢?因为性吗?因为“幻想触摸姑娘的美妙”吗?还是因为这盛大,象征着“最大分量的幸福”?这些都不是。如果我们对拉金的生平稍有了解,我们就会知道,这些都不是吸引他加入一场舞会的理由。菲利普·拉金的一生,可以用“朴实无华,且枯燥”来形容。
菲利普·拉金终生在英国赫尔大学图书馆工作,是个厌世而又清高的隐士,不婚不育,也不爱出门旅行。对他而言,中国很值得一游,假如能当日往返的话。他选择成为一个“独身主义者”,是因为相比孤独,他更讨厌与人共处,而且“身边总有人陪伴,是比较压抑的事”。
拉金也不喜欢孩子,因为在他看来,小孩子都是一群自私、吵闹、残忍、粗鄙的野蛮人。拉金曾写过一篇文章,叫《野蛮的七分之一》,之所以取这么一个标题,是因为当时英国总人口当中0到14岁孩童所占的比例是七分之一。他在这篇文章中说:“我终于明白自己永远都不该跟他们再厮混到一起(除非我故意犯蠢),这个发现足以弥补我不得不独自谋生而付出的辛劳。”
在“恐婚恐育”这方面,拉金可以说是一个终生坚定的“践行者”。在他的诗作《这就是诗》中,他“不婚不育”的想法,可以说令人惊骇:
一个人把不幸传给另一个人。
不幸便像大陆架不断下沉。
所以, 你还是尽早逃出来吧,
而且千万不要有自己的孩子。
“如果人生不完美,那就让艺术完美。”拉金就是这样一位诗人,他不太“完美”的一生,被诗歌、艺术所吸引,所以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这首诗可以看作是一个隐喻,他终生站在“外面”,做一个边缘人,局外人,旁观而不进入。这首诗名为《在场的理由》,但背后隐含的真实面目则是“不在场的理由”。
我们的生活中,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场”:有的叫“席位”,有的叫“圈子”,有的叫“围城”,总有些人想拼命进入这样的“场域”之中,而总有些人想逃离。无所谓是非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恐婚恐育者有恐婚恐育者的理由,社交恐惧症者也有其恐惧的理由。另一方面,将“结婚生子”当成其人生必须完成的幸福大事的人,也占绝大多数。
选择什么样的生活,过什么样的人生,是每个人自由意志的体现,甘苦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他人也无权干涉。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对“幸福”的理解,却没有统一的标准和答案。
对每个个体来说,选择什么样的“幸福”,关乎的其实是自己能否真实而坦诚地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撒谎,不自欺,真诚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有勇气去承担一切,过好自己的人生。
第307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