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第五届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刚刚圆满落幕，在本次的“IDF提名”入围片单中，来自波兰的纪录片佳作——托马斯·沃尔斯基的《1970》进行了亚洲首映。
就在1970年圣诞节前夕，波兰港口城市的造船厂工人和学生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罢工和抗议活动，抗议食品价格上涨。当事件不断升级，最终引发了波兰时任政府的暴力血腥镇压，而该次事件背后，是众多的波兰政府之间频繁的电话沟通与政府各部门的交流，相关的官员的录音文件在50年后，被波兰导演托马斯 · 沃尔斯混合纪录影像与定格动画再创作的方式带回了我们眼前。
在沉重的办公室窗帘后，木偶形象制作的官僚体系的成员们抽着烟。他们的对话无不反映着，对于波兰当时那个专治状态的政治体系的领导人来说，宣传和对形象工程的控制就是一切。根据他们的专制逻辑，如果公民的不满情绪被大规模的分享和目击，以至于激起了某种愤怒和团结，或者引起国际公共关系的尴尬，那么这种不满情绪就是一个问题。华沙当局的危机处理部门认为，外交对话和西方报纸上的关于这样事件的报道与照片越少越好。
当然，拍摄关于公民抵抗的电影是一种方式，通过质疑某种官方的叙事，重新探究历史真相，对那些被掩盖的事实不再保持沉默，将叙事从试图控制民众的专治政权中夺回来。所以在制作的时候，这些纪录片不可避免地会通过抗议者的视角带我们进入再次进入事件发生的内部。例如，谢尔盖 · 洛兹尼察(Sergei Loznitsa)广受好评的《独立广场》(Maidan，2014年) ，在基辅的广场上进行了凝视般的观察性，随着示威活动在乌克兰一天接一天地演变为革命，从中去捕捉到基层群众情绪的演变和节奏。在波兰1970年12月镇压罢工的事件发生50多年后，沃尔斯基凭借可以查阅的档案，从不同的角度揭示了当时波兰社会的动荡，还有一个那时专制的政权试图消除某些问题的秘密阴谋与手段。
纪录片介绍：1970年末，当波兰爆发抗议时，一个危机处理小组在华沙成立。不久之后，民兵开始使用警棍。枪支开火。通过录音档案和动画，观众可以观察到各个权力机制。本片从压迫者的角度，讲述了一个关于反抗的故事。该纪录片获得2021瑞士真实影展国际长片竞赛单元评委会特别奖，2021波兰克拉科夫电影节国内竞赛单元最佳波兰纪录片银木马奖。
电影导演、制片人、编剧、摄影师和剪辑师，出生于1977年。他毕业于波兰克拉科夫的亚捷隆大学（Jagiellonian）的新闻系和波兰知名导演安杰伊·瓦伊达在2002年成立的瓦伊达电影学校（Wajda School）的纪录片专业。他曾参加国柏林电影节天才训练营。2011年和2019年，他都曾担任波兰文化和国家遗产部以及波兰国家文化中心青年方案的研究员。沃尔斯基从2006年开始，曾拍摄过多部纪录片，包括The Clinic (2006), "The Lucky Ones" (2009), "Doctors" (2011), "The Palace" (2012), "Not for Everyone" (2012), "Festival" (2017) 。他2020年的作品是去年60岁的金马奖得主。克拉科夫电影节: 他的电影An Ordinary Country获得过波兰克拉科夫电影节国内竞赛单元最佳波兰纪录片银木马奖。
导演托马斯·沃尔斯基在制作上一部作品An Ordinary Country时在档案馆里挖掘到了这些秘密谈话，大约有15个小时的时长，他一开始准备将这些声音素材整合到那部作品中。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些材料不适合放在那里。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它们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影像作品。这位出生于1977年的导演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当年的波兰罢工起义，但是他的作品也没有一味简单地把那些傀儡官僚描绘成怪物，在他们的谈话中，他们也表达了对被困在燃烧的大楼里的人们的关心。沃尔斯基说：“当你把政治和历史看作坏人时，你可以对他们进行评判，但他们仍然需要一些人情味。”在谈到为什么要运用木偶来制作时，这位波兰导演称: “从一开始，我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帮助观众倾听故事。我不想使用那些熟悉的手法，比如在画外音时使用静止的图像和照片。相反，我想让观众在这些影像中穿行，他们和当年的那些波兰时任官僚和政客们处在同一个的房间里，通过电话得知外面罢工游行发生的动态，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官僚和政客实际上就像是傀儡主人控制的木偶。
托马斯·沃尔斯基《1970》剧照
当代的波兰社会仍处于尖锐的分裂状态。保守的右翼势力虽然在其国内遭到许多人的强烈反对，但在波兰议会中仍然拥有最多的当选议员。沃尔斯基对他的电影在巨大的政治分歧的两边引起的反响很感兴趣。这位导演指出: “从左翼人士的角度来看，他们认为这部电影就像是现在街头上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警察正在做的事情，他们对人们的态度是如此恶劣。”。然而，右翼人士也欣赏这部纪录片，他们祝贺沃尔斯基将波兰共产党领导人描述为“真的很坏... ... 射杀人民”，导演忍不住地会欣赏这种讽刺的结果。政治观点截然相反的观众都喜欢他的电影，尽管原因也是截然不同的。「导筒directube」带来作家Paul Newberry写在去年12月，也就是波兰1970年著名的“黑色星期四”50周年的文章《1970年12月: 波兰工人在波罗的海沿岸起义》（December 1970: Polish Workers’ Uprising on the Baltic Coast），一同走进这部纪录片背后的历史。
《1970年12月: 波兰工人在波罗的海沿岸的罢工起义》
2020年的12月，是1970年12月波兰工人抗议波兰斯大林主义政权活动和被称为“黑色星期四”的血腥屠杀50周年。当时，由于食品和燃料价格飞涨，罢工和大规模抗议活动迅速演变成大规模的工人起义，革命之火迅速蔓延到波罗的海沿岸城市格但斯克（Gdańsk）、格丁尼亚（Gdynia）、什切青（Szczecin）和埃尔布隆格（Elbląg），并在弗罗茨瓦夫（Wrocław）、华沙和其他城市的矿工和工人中获得支持。当年12月爆发的抗议事件是证明在斯大林主义的国家政权体系下政治革命极具速度和潜力的惊人例子。最初是围绕经济诉求的抗议活动，几天后演变成工人起义，旨在挑战斯大林主义官僚体制的统治。但是，应该强调的是，该运动中并没有出现任何诉求或口号要复辟资本主义。
1970 年 12 月 15 日，波兰联合工人党 (PZPR) 的政府大楼着火
然而，在恐慌的情绪中，由于担心全面爆发的工人阶级起义有可能推翻官僚机构的统治，波兰时任领导层派出坦克血腥镇压了起义。在抗议活动期间，19座政府大楼被纵火焚烧，其中包括格但斯克（Gdańsk）和什切青（Szczecin）的执政党大楼。在街头的对抗中，10辆坦克、18辆装甲车、7辆军车和51辆民兵(警察)车被摧毁。抗议者被士兵用机关枪射击，被直升机射击，被坦克碾过。根据官方数字，45人死亡，1165人受伤。但事实上，按照这场悲剧的真实规模估计，至少有一百人到数百人的民众死亡。波兰埃尔布隆格（Elbląg）街头的坦克，1970 年 12 月 16 日
东欧斯大林主义政权的形成
中欧和东欧的斯大林主义政权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形成的，当时红军填补了纳粹从被占领土撤退后所造成的真空。最初，波兰共产党联合自由党、“激进党”、社会主义党和农民党（Peasants' Party）创建了带有“资产阶级影子”的人民阵线型政府——同时保留了对国家具有镇压能力机构的控制权，以镇压工人的任何独立运动。然而，很快，现实的情况促使他们着手清算地主和资本主义，并以斯大林主义在苏联的形象在该地区建立政权。这些举措从一开始就是对社会主义的荒唐扭曲ーー不是建立在民主工人委员会或苏维埃基础上的工人政府，而是一个以独裁的铁拳统治下的斯大林主义官僚机构。
托马斯·沃尔斯基《1970》剧照
尽管如此，基于计划经济和国有化经济措施的实施，以及二战结束后渴望重建家园的工人们的热情付出与牺牲下，这些政权最初获得了快速的经济增长。这是一个粗放型的经济增长时期，即增加投入(劳动力和原材料)以增加产出。农民被招募到工人阶级的队伍中，新的工厂和住房被建造起来，比如诺瓦胡塔区（Nowa Huta）——一个典型的工人阶级城镇，以及在波兰克拉科夫市边缘从零建造起来的大型钢铁厂。但过了一段时间，当任务（从粗放型）转向集约型经济增长(提高生产力)时，问题开始出现。托洛茨基（Trotsky）解释说，在计划经济中，如果要进一步提高生产率，就需要生产者民主，即工人阶级能够在各个层面控制和检查计划。随着经济变得越来越复杂，产品质量和工人民主问题变得至关重要。相比之下，官僚统治造成的长期管理不善、浪费和腐败阻碍了经济增长，也不利于进一步发展。
日益严重的政治和经济问题
在1950年代，波兰的官僚机构正在努力解决提高生产力的问题，并试图进行经济改革。与此同时，工人群体中的不安情绪日益增长，最引人注目的是1956年10月发生在匈牙利的工人起义，几乎推翻了该国的斯大林主义政权。此前，也是在1956年，波兰工人在波兹南（Poznań，地处波兰中西部地区）的抗议活动遭到残酷镇压，数十名工人被杀害。在波兹南事件之后，波兰官僚机构决定改变战略——宣布提高工资，波兰联合工人党(PZPR，即当时执政的共产党)的领导层也发生人员更换。戈穆卡（Gomułka）是一名老资格的共产党员，当年4月刚从监狱获释，10月份成为该党的第一书记。
编者注：波兰什切青实行宵禁令 ，民兵逮捕了 16:30后在街上行走的公民随之而来的自由化，即所谓的戈穆尔卡解冻（Gomulka’s thaw,），为较为低级别的官僚和技术官僚提供了更多的自主权和激励。作为对农民的让步，戈穆卡解散了大部分集体农场，重新分配土地并将其归还给私人所有。结果，波兰的农业仍然落后和低效。尽管戈穆尔卡已经进行了一些改革，但1960年代的经济问题依然开始不断累积。为了进口经济现代化所需的资本设备，波兰需要外汇。这意味着波兰最主要的出口商品——粮食的出口量增加。但是由于1956年戈穆尔卡对土地的零碎化分配，农业生产力长期处于低效状态。粮食出口的压力加上波兰农业的落后还不够，1969-1970年的干旱和紧随其后的严冬和春季洪水，使整个局势更加恶化，导致农业产量急剧下降。原本用于出口的粮食被转用于波兰国内使用，但这增加了该国的外汇赤字，并且仍然存在粮食短缺问题。这引发了1970年8月卡托维兹（Katowice）的矿工罢工和超市里的妇女暴动。在华沙“奇迹般”地发现额外的肉类货品后，这些冲突迅速得到了解决，这些物品被送往卡托维兹以平息局势，但几周后，华沙也发生了罢工。
托马斯·沃尔斯基《1970》剧照
1970年12月的物价飞涨
波兰政府陷入了困境——三分之一的国家预算用于食品补贴，外汇赤字不断扩大，迫切需要进口资本商品来发展经济。所以最终在12月，即圣诞节前，波兰政府宣布提高燃料和食品的价格。但却委婉地称之为“价格管制（price regulation）”，报纸的头版专门报道了由于这种“价格监管”而导致的某些商品价格下降的信息，比如已经两年没有生产的名为“ Lazuryt”电视机降价了，而有关食品和燃料价格上涨的消息只能出现在报纸的第二版。鱼类价格上涨 12%，肉类和肉制品价格上涨 18%，面粉价格上涨 16%，牛奶价格上涨 8%，主食大麦价格上涨 31%，果酱和果酱价格上涨 37%，咖啡价格上涨 92%。包括煤炭在内的燃料价格也上涨了 10-14%甚至在1970年物价上涨之前，波兰工人就已经把一半以上的工资花在食品支出上了，所以当圣诞节前夕宣布价格上涨以及冬季开始的燃料价格上涨时，工人们都很愤怒。在食品和燃料价格飞涨如此之高的情况下，一台在任何商店都买不到的电视机或其他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的商品价格下降又有什么好处呢？最贫穷的年轻工人群体受到的打击最大，他们在绝望中最先选择走上街头。工人群体要求取消涨价，或者对所有受到影响的人给予经济补偿。甚至有人要求“降低”工资——要求白领和蓝领工人的工资平等。以上种种要求实际上都是指向结束臃肿的官僚机构所拥有的特权。
托马斯·沃尔斯基《1970》剧照
工人们的愤怒蔓延街头
当混乱席卷街头时，人们往往很难全面了解随后几天发生的事情。不仅在对事件的二手或三手叙述中存在矛盾，而且在那些亲历的目击者的叙述中也存在出入。由于事件爆发后随之而来的“恐怖”、政权的宣传政策以及50年的时间逝去，关于事实真相的情况探究变得更加困难。然而，如果把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是可以拼凑出一个事件发展过程的大致轮廓的。时间回到12月14日，数千名在格但斯克列宁造船厂（Lenin Shipyard）上早班的工人在格但斯克（Gdańsk）举行罢工以回应物价上涨。首先，三千人的游行队伍到达工厂管理层的办公室。他们要求取消涨价，调整工资和奖金制度，罢免管理层的权力。
编者注：波兰什切青的联合工人党PZPR的政府大楼着火由于他们的要求未能得到满足，于是他们开始向市中心进发。当天下午，他们一边游行到波兰联合工人党（PZPR）总部，一边唱着国际歌。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工人和年轻人加入了他们，直到他们的人数超过了一万。他们处于愤怒的状态，但表现得很平静。在这个阶段，抗议者群龙无首，仍然缺乏组织性。之后，他们游行到华沙理工学院（Polytechnic），说服学生群体加入他们，然后到波兰广播电台，试图广播他们的要求。经过几个小时的游行，他们遭到民兵(波兰警察)的催泪瓦斯袭击。他们投掷石块和钢制螺栓来保护自己。再然后，他们组织了一次有数百名学生参加的户外集会。当天晚上，波兰当局直接切断了格但斯克与全国其他地区之间的所有有线通讯。第二天，也就是12月15日，游行活动升级。工人们成立了一个罢工委员会，宣布举行总罢工。尽管与波兰全国其它地区的联系被切断，但罢工依然蔓延到格但斯克的其它工作场地，还蔓延到波罗的海沿岸的其它城镇——格丁尼亚（Gdynia）、埃尔布隆格（Elbląg）和什切青（Szczecin），那里的工人也成立了罢工委员会。
托马斯·沃尔斯基《1970》剧照
格但斯克的造船厂工人再次走上街头。就在那时，第一起死亡事件被记录在案ーー士兵们向示威者发射了实弹，波兰官方宣称的数字为5人死亡。骚乱爆发，商店橱窗被打碎和抢劫(据一些目击者称，这是部署在人群中的波兰当局的破坏分子所为) ，党总部大楼被点燃。作为回应，当局宣布对该地区实行戒严，并实施宵禁。与此同时，埃尔布隆格发生了冲突，罢工蔓延到了另一个波罗的海城镇斯武普斯克（Słupsk）。在12月14日至19日期间，尽管抗议活动虽然规模较小，但也蔓延到了波兰内陆地区，包括华沙、弗罗茨瓦夫（Wrocław）、比亚韦斯托克（Białystok）、克拉科夫、瓦乌布日赫（ Wałbrzych）和尼萨（Nysa），共有2万名工人参加了罢工。12月16日，格但斯克的工人宣布进行罢工。但当他们试图通过大门进行抗议时，遭到了被勒令封锁工厂的士兵的枪击。根据波兰官方报道，2人死亡，11人受伤。与此同时，邻近的格丁尼亚（Gdynia）的局势相对平静。罢工委员会与该市的全国委员会主席团主席进行了谈判，这位主席也是波兰当局听取工人意见并承认抗议游行合法的唯一官方代表。他们向其提出了一系列要求，他承诺将这些要求提交给副总理斯坦尼斯瓦夫·科西奥莱克（（Stanisław Kociołek）），条件是示威者必须就地解散回家。波兰工人的要求包括根据最近的价格上涨情况调整工人的工资，提高最低工资收入(尤其受到影响且收入最低的女性) ，缩小蓝领工人和白领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包括要求企业主管不得比受过高等教育的雇员多挣1000兹罗提)。然而，当晚格丁尼亚罢工委员会的成员就遭到逮捕。同一天晚上，副总理斯坦尼斯瓦夫在电台和电视上呼吁格丁尼亚工人回去工作，称抗议活动在格但斯克已经全面结束。
波兰格但斯克工人罢工/图片：Dzieje
黑色星期四
12月17日上午，也就是现在众所周知的“黑色星期四”，在波兰副总理发出呼吁后，格丁尼亚的工人们重返工作岗位。然而，格丁尼亚最大的工厂——巴黎公社造船厂（Paris Commune Shipyard）——却遭到了事先埋伏等待着的军队的封锁。手无寸铁的工人们在下火车去上班的时候遭到了残忍的机枪扫射。据波兰官方的报道，有10人死亡，数百人受伤。其中一位遇难工人——年仅18岁的兹比赛克·戈德莱夫斯基(Zbyszek Godlewski)在一首抗议歌曲中被歌颂为雅内克 · 维涅夫斯基(Janek wi niewski) ，他的遗体被众人高举着抬在游行队伍中，这也是那一场大屠杀让人心酸无比的象征。
编者注：兹比赛克·戈德莱夫斯基(Zbyszek Godlewski)的遇难遗体被罢工游行队伍高举着走在队伍的前面
随后巷战爆发，波兰的军人和民兵在街上残忍地杀害群众。其中一名受害者是一名15岁的男孩，他在逃离战斗和逃往安全的校园时被击中后脑勺，当场身亡。同一天，什切青也爆发了巷战和全市规模的大罢工。据波兰官方数据显示，党政府大楼被点燃，部队和民兵袭击了抗议者，造成16人死亡，100人受伤。成立的全市罢工委员会——工人委员会或者说苏维埃的雏形——将 120 个工作单位联系在一起。据报道，工人和士兵之间开始友好往来，军车上贴着批评波兰当局的标语。
编者注：1970 年 12 月 17 日，在波兰什切青参加抗议活动的军人从12月17日到22日，工人们控制了城市什切青。西方媒体甚至部分的执政党政治局的一些成员都把这种情况称为“什切青共和国（Szczecin Republic）”！波兰当局的回击是完全切断城市与外界的联系，并实行宵禁。尽管进行了残酷镇压，但他们在与罢工委员会签署协议后，才于12月22日平息了罢工。尽管如此，什切青的混乱情况还是持续了数周。
镇压和让步
12月的事件充分显示了波兰官僚机构所感受到的恐惧，以及它为了保住权力而准备付出的努力。1970年12月14日至19日，为了镇压沿海城市的抗议活动，除了九千名民兵外，波兰当局还部署了61000名士兵、1700辆坦克、8700辆装甲车和108架飞机和直升机。官方统计共有45人死亡，1165人受伤，显然这明显低估了这场大屠杀的真实规模。超过3000人被逮捕，遭到殴打的人不计其数。波兰当局的冷酷无情甚至波及到了遇难者家属身上，他们被迫只能在深夜埋葬死者，只有最亲近的亲属才能在场。许多家庭被迫迁往波兰国内的其他地区。
编者注：图中什切青的造船厂工人罢工标语为——“（波兰）共产党领导人的工资不超过普通工人的工资！” / 图片：波兰广播电台
然而，镇压本身并不足以平息反抗ーー官僚机构也不得不做出让步。早在12月20日，第一书记瓦迪索·戈穆乌卡（Władysaw Gomułka）被迫宣布因为健康原因辞职，由之前做过矿工的爱德华·吉雷克（Edward Gierek,）接任。虽然他已经在政治局工作了几年，但官方宣传机构立即开始把他作为一个全新的面孔呈现出来。吉雷克的风格与戈穆乌卡不同，他谈到了领导层犯下的错误，而不是简单地妖魔化工人群体。后面的几天之内，最低工资就被提高了。然而，物价的上涨并没有立即停止，在起义被镇压后的几个星期里，民众的愤怒继续在表面之下酝酿。1971年1月22日，什切青造船厂再次爆发罢工。这一次，该政权并没有进行镇压，而是寻求妥协之法。在一次史无前例的行动中，吉雷克作为第一书记前所未有的亲自会见了罢工抗议的领头者。在进一步罢工的压力下，价格上涨的情况直到1971年3月1日才最终停息。
1970年12月事件的遗产
波兰领导层的更迭也意味着经济政策的改变。该政权大量借用西方国家的资金，但这些贷款并没有提高生产率和实现经济现代化，而是主要用于增加消费，以换取波兰国内社会的和平。然而，几年后，整个经济形势再次开始陷入困境，为新的、影响更深远的抗议活动埋下了种子。虽然波罗的海沿岸的起义以工人的惨败而告终，但它最终为加强独立的工人阶级组织奠定了基础。对自由工会的诉求首次出现在1970年12月，在工人的意识中扎下了根，并在1970年代独立工人阶级工会的发展中得到了实际的体现。当1980年8月格但斯克再次爆发罢工时，运动一开始所表现的组织水平就比1970年更高，能够在不流血的情况下使政权屈服。不幸的是，12月罢工事件之后的十年里，革命的领导力量并没有发展成型。1980年时大多数工人仍然本能地向往有人性化的社会主义，正如著名的21世纪罢工要求所反映的那样。然而，该运动的“顾问”——律师、知识分子和反对派——的目标不是通过工厂间罢工委员会夺取政权，而是迫使政府做出让步。这种妥协的策略导致了1981年运动的失败，随着1981年戒严令的引入实施，由于民众对于西方资本主义的幻想日益增长，它最终导致了1989年整个运动走向资本主义复辟的死胡同。
编者注：1980 年8月26日，波兰格但斯克的列宁造船厂，劳工活动家 Lech Wałęsa 站在临时讲台上向罢工工人发表讲话
https://www.socialistalternative.org/2020/12/22/december-1970-polish-workers-uprising-on-the-baltic-coast/https://www.moderntimes.review/1970-tomasz-wolski/https://businessdoceurope.com/visions-du-reel-intl-competition-1970-by-tomasz-wolski/https://www.krakowfilmfestival.pl/en/online-cinema/film/?f=3477
波兰格丁尼亚（gdynia）的1970年罢工起义纪念碑
1970 年波兰 Elbląg罢工抗议期间大屠杀受害者纪念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