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故事】杨沐鸿《谁说少年不荒唐》
文/杨沐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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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赌
付老幺在纺织厂那一批十二三岁新三届的孩子们中间最有号召力,原因不是因为付老幺读过多少书掌握了多少了不起的知识学问,也不是因为付老幺能说会道有多么了不起的口才,而是他与李家沱马王坪那帮“街娃”走得很近。本来,与“街娃”相比,“厂娃”们很自豪,“厂娃”们觉得自己是正宗产业工人的后代,背靠的是响当当的国营企业。但“厂娃”们虽有自豪但却并不骄傲,“厂娃”们老觉得“街娃”见多识广,而自己却总象井底的青蛙。说起厂里的事情可以头头是道,说起厂外的事情却知之甚少。他们老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付老幺与“街娃”走得近,付老幺的信息就多。信息多号召力就强,号召力强说话就有人听。说什么都有人信,不说什么也有人追随,别人会认为他是知而不言,是不屑与言。更重要更吸引人的是付老幺对女人的事知道得比谁都多。因此付老幺就成了孩子们的精神领袖。
但是,与付家一墙之隔的黄小江却不以为然。黄家父母都工作,只小江一个孩子。付老幺却是兄姐四人,大哥高三,二哥高一,三姐还在育才中学初中部住读。经济上的差距最明显的体现在厨房里。两家人共用一个开敞的厨房,虽然锅灶分设互不干扰,但锅里煮的什么碗里装的什么都一目了然。付老幺看着黄家锅碗里的内容老走神发愣吞口水,黄小江时常故意敲碗啧舌打出香喷喷的饱嗝。付老幺想当精神领袖,黄小江老是找茬儿唱对台戏。
付老幺说:“明天下午李家沱广场有足球比赛,是毛纺厂足球队对水轮厂足球队,大家都去看哦。”
黄小江说:“明天下午王家坝有篮球比赛,是道角机床厂篮球队对3403厂篮球队,莫要错过看精彩比赛哟。”
付老幺提高嗓门儿:“毛纺厂的张白沙要上场哦。”
黄小江的声音也不低:“机床厂的黄毛、3403的小虎儿都要打全场哦。”
黄小江可以使出全身力气与付老幺叫板,但黄小江与“街娃”没关系,心里老是郁闷。
村子西南角有一处消防水池。下午太阳落山了,有风从花溪河边一股股刮过来,到了村里就形成一阵阵穿堂风扫过消防池四周,扫走了尘埃,留下了清爽。加上池子里永远满盈着清水,那里就成了村里孩子们集中纳凉消夏听付老幺神侃胡吹的首选之地。吃过晚饭孩子们三三两两的不用谁招呼就集中到了水池边的台阶上。那一天付老幺主讲的内容不是哪里武斗死了几人,也不是街上的谁谁谁与谁谁谁结下梁子要决一死战,而是一个与女人相关的话题。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一帮子半大的孩子,连毛都没长全,不知咋的对女人的话题就有那么大的兴趣。
“你们知道女人吗?”付老幺的话一出口,一帮子十来个散坐着的小孩全都坐直了身子,等着听下面的具体内容。
有人回答:“咋会不知道呢,这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
“好,知道就好,省得我多作解释。”付老幺发一声赞叹紧接着说道:“知道女人但知道啥叫女人吗?”
众人不知付老幺具体指的是啥,一时都懵了。
付老幺得意地扫一眼众人,进一步开导道:“这么说吧,你们有谁见到过女人身上的东西吗?”说到这个份上付老幺本人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确了,其实在听众这里还是觉得概念模糊。女人身上的东西,那可就多的去了,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头发牙齿,谁知道你指的啥呀。
众人正疑惑着,付老幺自己解谜似的说道:“就是女人胸前的那东西呀。”
付老幺本以为孩子们会紧张、会好奇地靠过来、会鼓起眼睛贪婪地倾听下文。没想到近前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不进反退,尤其是坐得最近的黄小江,一边退还一边叫嚷:“那有什么稀罕,这谁都知道啊。”
紧接着就有人附和:“知道知道,不就是咪咪嘛。胖大妈奶孩子的时候谁都见过。”
于是立即就有人唱了起来:“胖大娘,咪咪长,咪咪底下好乘凉;胖大娘,咪咪粗,咪咪底下好喂猪……”稚嫩的歌声还没唱完,就有笑声响起。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孩子们的笑声并没有嘲笑胖大妈的意思,也没有真的嘲笑胖大妈咪咪长和粗的意思,反而有了揶揄付老幺少见多怪的感觉。
“好好好,你们见过,你们啥都知道。”恼羞着的付老幺突然冒出一句很资格的话,“你们谁见过没奶孩子没生过孩子,不,没结过婚的女人的咪咪!”
付老幺情急之下吐出此言,令举座皆惊、举座皆懵。在此之前,应该说所有的孩子都知道女人胸前有什么东西,因此付老幺的故弄玄虚没能难倒他们。但所有的孩子没谁去认真研究过奶孩子生过孩子的女人与没结过婚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也许他们根本就认为没有任何区别。因此,消防池周围就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包括一向与付老幺作对的黄小江也低下了头。但是,别的孩子可以默不作声,黄小江不会就此认输。少倾,黄小江坐直身子以守为攻。
“我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从口气上看,黄小江有些底气不足。
“我,我,我当然知道。”付老幺没想到黄小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口气虽然很硬但却显出些许慌乱。
黄小江本来是冲口而出的一句质问,没想到却问到了关键。付老幺的些许慌乱没能逃过黄小江的眼睛。
“你说说,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黄小江乘胜追击。
“是呀是呀,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呀?”黄小江的问题显然有人响应。
“我听街上的刘老五他们说的。”付老幺喘一口粗气继续回答,“刘老五他们说过,奶孩子的女人和生过孩子的女人那奶头儿是紫红色的,没结过婚的女人的奶头儿是淡红色的。”
付老幺说得斩钉截铁,围观的听众哑口无言。提出疑问表示怀疑的只有黄小江。
“胡说!”黄小江红着脸说,“怎么可能是淡红色的呢?”
黄小江的话音未落,付老幺还没回话,有人立即问道:“不是淡红色那会是什么颜色呢?”
“对呀,不是淡红色那你说是什么颜色!”付老幺抓住机会立即反击。
“是是是,是是是……”黄小江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着答不上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不懂不要装懂嘛。”付老幺冷笑着反唇相讥。
“哈哈哈哈……”孩子们哄堂大笑。
脸色十分难看的黄小江突然一挥手叫了起来:“我知道,是黄、黄色!”
“哈哈哈哈……”黄小江的窘态引来孩子们的又一次哄堂大笑。连付老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黄色,你哄鬼哟。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就赌,你以为我不敢啊。”黄小江被逼无奈只能应战。
“赌什么?”付老幺步步紧逼。
“如果我输了,我把家里的红烧肉偷半碗出来请你吃。”这是黄小江下的赌注。
“如果我输了,我在地上装狗爬三圈从你裤裆里钻过。”这是付老幺下的赌注。
“说,在哪里见过?”
“说,见过谁的?”
“快说、快说!”
一片催促声中,黄小江咬咬牙将脖颈一挺吐出几个字来吓了众人一跳:
“见过三姐的……”
鸦雀无声的状态持续了五秒之久。已经气急败坏的付老幺冲上前抓住黄小江的衣领质问:“说,怎么见过我姐的了!”
“说、说、说。”好多张脸扬起来等待着。
已经无路可退的黄小江耷拉着脑袋嗫嚅着回答:
“三姐每周回来在屋里洗澡,我在门缝里见过!”
黄小江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鼻血都被打出来了。
二、调虎离山
“来了,来了。”气喘吁吁的付老幺奔进厨房顾不得喘气就急匆匆地向黄小江报告情况。
自打“三姐事件”之后,付老幺与黄小江几乎成了仇人。二人见面形同路人,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付老幺私底下对小伙伴们说过要找“街娃”收拾黄小江,至少也要取他狗日的一只眼睛的狠话。黄小江则象做贼似的自知理亏,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与付老幺打照面。但两家人共用一个厨房,天天见面是免不了的。老这么仇恨着敌视着似乎也不是长久之计。好在黄小江采取了主动,把自己家里的红烧肉偷偷的给了付老幺。虽然只有半碗,但这是人家的一个态度。付老幺犹豫着接过红烧肉一边吃着一边就给了黄小江一个善意的笑脸,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和好如初之后,二人再没提起过三姐的事,二人关注的重点变成了村里的吴二娃,准确的说应该是关注吴二娃的姐姐菊菊。
吴二娃在那一帮同样大小的孩子们中间是最邋遢的一个。读书老是留级。冬天的时候手脚都开冰口,连耳朵楞子上都长冻疮,人前人后都拖着两道或清或黄的鼻涕,开口说话之前使一股劲将鼻涕吸进鼻腔,让人感到恶心。村里孩子们在消防池边听付老幺胡侃神吹,吴二娃只有远远的坐在圈子之外的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用不着三十年,两年三年就够了。谁也没想到卑微邋遢的吴二娃也有咸鱼翻身的时候。吴二娃形象的改变得益于菊菊。女大十八变,比吴二娃仅仅只大两三岁的菊菊不知不觉中成了大姑娘,两条大辫子在后腰下左右摇晃,映衬出屁股和大腿的逐渐丰满,一张脸蛋儿红得象成熟的苹果。付老幺也好黄小江也好,每一次见到菊菊都挪不开脚步,都想偷偷地多看上几眼。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菊菊是与三姐一般大小的“姐”字辈儿,有啥想法都只能是妄想。可二人的心里都有菊菊的位置。
村里那些老三届的大哥哥们似乎也对菊菊有好感,菊菊身边老有他们的影子。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菊菊交的男友竟然是个“街娃”。“街娃”也就罢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街娃”居然是个残疾人,从小得的是小儿麻痹症,走路一脚高一脚低的十分难看。不仅如此,那姓朱的跛子竟然还是“街娃”的头儿,一个打架斗殴霸占一方的狠角色。这事儿本来与付老幺黄小江没多大关系,找谁当男友是人家自己的事,老三届的大哥哥们都打不出喷嚏,小弟弟们没理由掺合。但不掺合不等于没想法。付老幺黄小江的纠结在吴二娃身上。以前吴二娃唯唯诺诺,现在趾高气扬;以前吴二娃言听计从,现在老不听招呼;以前吴二娃没有发言权,现在动不动就拿“朱哥哥”说事儿。付老幺黄小江暗地里恨得牙根发痒,老想找机会出一出心中的恶气,可人家有个管用的“朱哥哥”罩着,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下手。
没过几天,二人就发现了新情况。那姓朱的跛子每一回到村里来都选择吴二娃父母上班的时候,而且每一回进了吴家都关门,那吴二娃则象一条狗似的搬一张独凳坐在门前,做出一副把门、望风的样子。有人路过偶尔张望,吴二娃会呵斥驱赶。村里人看在眼里,议在私下。老三届的大哥哥们还偶尔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付老幺黄小江不知道人们议论的内容,但他们凭自己的想象估摸着猜测着屋里的动静。
“在拉手!”黄小江的口气并不十分肯定。
“在摸脸!”付老幺提出另一种可能。
“摸脸?不会那么简单,摸了脸还要亲嘴儿。”黄小江进一步推测。
“恐怕、恐怕还会……”付老幺的想象没有说出口,但黄小江知道付老幺没说出来的意思。
付老幺没说出来的那个意思,黄小江猜想的那个意思,把二人搅得好几天睡不安稳。二人于是分工合作,上午由付老幺远远的盯着吴家,下午由黄小江负责对吴家进行秘密监视。
付老幺喘着粗气把朱跛子又进吴家的消息告诉黄小江之后,二人咬着耳朵定下了行动计划。
“二娃,在干啥呀。一个人象菩萨似的坐在这里。”黄小江路过似的招呼。
“我、我乘凉。”吴二娃犹豫着回答。虽然坐直了身子,但屁股没离开凳子。
“大上午的乘啥凉呀。”黄小江悠着接近主题。
“噫,这地方还真凉快。花溪河的风好安逸哟。”黄小江一边说着就一边蹲了下去,与吴二娃几乎并排。
蹲下去之后黄小江再一次试探:“二娃,进屋去给我拿个凳子,让我也坐起凉快凉快。”说完这话,黄小江还特意抬头打量吴家紧闭的大门,“大白天的,门关得帮紧,不会是有啥秘密吧!”
话说到这份上,吴二娃脸都红了。好长时间没流鼻涕的吴二娃这会儿却下意识耸耸鼻头“呼呼”地干吸两声。吴二娃说:“哪有啥秘密,是风把门吹过去的。”
黄小江虽未点破但却“嘿嘿”地诡笑。
“你笑啥!”吴二娃的表情已很紧张了。
“没笑你没笑你,我是笑厂里的刘司机咋个把车开到阴沟里上不来呢。”
“有这事,在哪里?”吴二娃信以为真。
“就在前边大水沟那里,好多人在帮忙哩。”
“啊,你带我去看看。”吴二娃已经站了起来。
转过村头,远远的看着大水沟那里空无一人。
“车呢?”吴二娃疑惑着质问。
“可能,可能是已经推上来开走了。”黄小江的表情很得意。
急匆匆回转身,离着老远吴二娃就看见付老幺趴在自家大门上,贴着门缝正朝里窥探。.
这天的午饭黄小江没上桌子而是端着碗溜进了厨房。筷子头上拈着的一坨红烧肉扔进付老幺嘴里。黄小江压着嗓子问:“看见了!”
付老幺嚼着红烧肉只是摇头。
黄小江急了:“究竟重叠在一起没有!”
付老幺吞下红烧肉还是摇头。
黄小江抓住付老幺的颈子:“给老子把肉吐出来!”
付老幺使劲挣脱后说:“屋里漆黑一片,啥都看球不见。”
三、改装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付老幺虽然是付家的幺儿,但一点没享受到幺儿的待遇。衣服裤子都是拣两个哥哥穿过的旧东西,长短大小再怎么不合适也只能将就对付,有破洞有破缝能补则补无法补的也只能凑合。那年月男女裤子的颜色差不多,蓝色灰色黑色几乎没变化。
三姐有一条草绿色军裤,是当宣传队员时穿的,旧了,臀部和膝盖处都泛白了,付老幺特别爱穿。但那裤子的开口不在前面而在侧面。付老幺不怕别扭只怕有人瞧出端倪。最开始付老幺只在家里穿,后来罩上一件又长又大的衣服作遮掩才敢出门。时间长了,总有大意的时候。而且大热的天,穿上的衣服又长又大,反而惹人疑惑。那天去消防水池,付老幺身上着的是一件背心,薄薄的,泛着淡淡的黄,后背上隐约可见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8”。村里孩子们都知道那是付家老二的球衣。付家老二是高中篮球队的主力中锋,球衣好几套。付老幺穿自己哥哥淘汰的球衣,在情在理。连黄小江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是,这天黄小江与小伙伴们投来的目光却很诧异。
黄小江在付老幺身前身后转了两圈:“噫,老幺今天有点那个哟。”
小伙伴们跟着附和:“是呀,好象变了一个人!”
一阵嘻笑中,付老幺不仅没发现有啥不妥,反而转着圈向大家展示军裤配球衣的效果:“怎么样,还可以哈。”
忽然之间,黄小江双手按住付老幺肩膀,眼睛盯着那军裤发问:“嘿,这军裤咋没开口呢,一条裆封得死死的,你屙尿咋整呢?”
“假女、假女。哈哈哈哈!”小伙伴们的笑声里嘲讽味儿很浓。
如梦初醒的付老幺红着脸赶紧伸双手捂住裆部,逃也似地离开了消防水池。
回到家里,付老幺脱下军裤甩得远远的。穿上大哥扔下的那条打着补丁的蓝布裤子生闷气。
当天下午付老幺腋窝夹着军裤去了吴二娃家里。吴二娃家里有一台上海产的蝴蝶牌缝纫机,吴二娃的姐姐菊菊是踩缝纫机的高手。
“好姐姐,帮我改一改吧。我求你啦!”
抹不过付老幺的苦苦哀求,菊菊接过了军裤。“改得不好莫责怪我哟。”菊菊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改成啥样我都喜欢。”付老幺没得挑选的余地,心里的想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菊菊踩缝纫机的技术没得挑剔,剪子尺子墨粉的用得相当熟练,“嚓嚓嚓”的一溜过去,那针脚又直又匀,与专业水平没啥区别。眨眼功夫,军裤侧边那道口子就封死了,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在正面另开一道口子的问题上菊菊犯难了。正面开口要加布条,交叉重叠、扣面扣眼,加起来六块相同大小的布条,而且颜色布料要一模一样,上哪儿找去。菊菊皱眉想不出办法,付老幺却一拍脑袋叫嚷:“反正这裤子长了,把挽起来的两圈取下来代替如何。”
菊菊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一边说着一边就动剪子。
不一会儿,大功告成。
“试试。”菊菊剪掉最后一根线头子将裤子扔了过来。付老幺的手都碰着自己的裤腰了,忽然想到当着菊菊的面脱裤子有些不妥。于是付老幺收好军裤连说谢谢。人都退出吴家门外了,付老幺再一次回头望一眼缝纫机旁的菊菊。姐啊,朱跛子再来的时候我绝不多管闲事了。这个话付老幺想说但没说出口。
一不做二不休的付老幺花八分钱去街上五金商店买了一袋染料,袋口上标明:“锭青”。回到家里付老幺将染料倒进自家那口煮稀饭用的32公分大锑锅,续上半锅水坐在炉子上。等到锅里的水烧开以后就将那条改装后的军裤扔了进去。一双长长的木筷子在锅里搅动翻腾半小时后将裤子捞出来放到盆里用清水清洗。清洗完毕即把军裤凉晒到竹杆上了,付老幺觉得锅里的水还没变色,连伸进去的筷子都成黑色了。于是付老幺“呼”的一家伙扒掉身上穿着的背心,“呼”的一家伙扔进锅里。随着筷子的搅动,背心上淡淡的汗渍积存的微黄不见了,隐隐约约的“8”号也不见了。
夏天真好。一个小时不到,竹竿上的裤子和背心全干透了。
当付老幺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消防水池边上的时候,小伙伴们的目光再一次诧异了。青色的裤子、青色的背心,背心下摆扎进裤子里,还有一条带五星锁扣的皮带横扎在腰间。两块微微隆起的胸肌在青色背心的箍扎下显得生机勃勃,本来并不起眼的皮肤白里透着暗暗的红。整个形象达到了青春焕发的水平。
“走,街上操一圈去!”
一声令下,一帮小伙伴犹如小马仔跟着老大出巡一般,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最近的马王坪正街。街面上行人驻足观看,临街住户探头张望,就连商店里的顾客和营业员都扭过头来窃窃私语。这其中包括不少花枝招展的姑娘。很快的,马王坪正街被甩在了身后,一群人来到了更加繁华的李家沱。电影院、百货大楼、汽车总站,好吃街一晃而过。付老幺感觉自己被夏季的风吹着走似地轻松愉快。
可谁也没想到,轻松愉快着的付老幺却突然蹲在了李家沱广场边上的行道树下不走了。
“咋的啦?”黄小江上前询问的同时看到付老幺裤裆处的异常。
菊菊给付老幺改的裤子本来一点问题没有,但因为正面开口处的布料不足,那口子开得略显紧巴,专业的术语就是裆浅了。付老幺一路春风地从厂区走到马王坪正街,又春风得意地从马王坪正街走到李家沱繁华区,多少双眼睛在关注他,他也看见了若干想看的人,以及若干秀丽的脸,包括若干细细的腰,还有若干腰以下的……树欲静而风不止,看在眼里动在心上。一支硬梆梆的驳壳枪顶在裤裆里想掩也掩不了。
“有反应啦?”黄小江怪笑着,“要不要消炎片!”
“去去去”付老幺对黄小江的假意关切不理不睬,眼睛看着广场边高大如林的桉树顶上的天空,一只手在耳朵楞子上不停地抓挠。
少倾,付老幺恢复正常站立起来大喊一声:“走。”
黄小江仍然怪笑着:“原来是个老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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