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赛丨14号作品】田世荣《说》
文/田世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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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市是今年全省干旱最严重的市，永河村是西阳市最干旱的村。所以，省长查看与慰问旱情，直接来到了离省城有500里远的永河村。
在永河村干涸的村道上，走着一大群人。省长的后面跟着市长、县长、镇长等一大群随员。一帮子记者夹在当中，前前后后地拍摄着。
省长不时地停下脚步，查看这里的旱情。这里的旱灾的确严重，玉米刚好长出红穗，就遇着了这百年大旱。人的吃水都要靠县上的消防官兵送，玉米的叶子，自然就只有蔫黄了。省长看着手上剥开红穗的玉米，瘪瘪的嫩玉米粒中根本无浆，结果肯定是颗粒无收。一眼望出去，周围望不着边际的玉米都是这样，省长心里非常沉重，这关系着多少人家的生活呵！
省长看完旱情，来到村上的打谷场上，接见受灾的群众。这里早有四、五十个村民站在打谷场里，等待省长的接见与慰问。其实他们不是随意站在这里的村民，是经过挑选的村民，是全村素质最好的村民。
省长面对群众，准备讲话。省长后面站着市长、县长、镇长、记者等。省长还没有讲话的时候，市长向县长示意了一下，站在市长后面的县长就大声地向村民道：“永河村的同志们，省长不辞辛苦，来看望大家了……”
县长简短的开场白得到了阵阵热烈的掌声，最后，县长激情地说：“同志们，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省长给我们讲话。”
村民整齐道：“说。”
省长听见村民让他说话，于是向前跨了半步，道：“既然同志们让我说，我就说几句。我做过多年的抗旱工作，也看过很多旱灾，但是我承认，永河村的这种旱灾，我是第一次所见……虽然，这是百年未遇的旱灾，但是我相信，同志们一定会有信心，一定能有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的！”
村民们齐道：“说。”
省长听了，心想，他们一定是不想听这些虚话，想听实在的话，于是他道：“这次我来看望大家，走得比较匆忙，没有带物资来，只给大家带来了些救灾资金。”
村民们脸上个个都是高兴地道：“说！”
省长想，他们一定是让我说带了多少救灾资金来。他本不想说的，因为区区5万元，实在少了点，当着大家，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原本想悄悄给镇里了事。但是，群众让他当众说，他不能不说了。5万元，说出来是太少了点，于是省长道：“虽然带了点救灾资金来，少了点，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次，我给大家带了10万元来。”
村民都鼓起了巴掌，声音宏亮地对省长道：“说！”
省长听见村民继续让他说，心想，5万元都说成了10万元，他们还让我说，看来我只有私人对大家表示一点心意了，于是他道：“钱是少了点，不过，省上也困难啦同志们。看着大家受这么大的灾，我内心也非常不安。因此，我把我个人这个月的工资捐出来，希望能为受灾的群众做一点点事情！”
省长从包里掏了一把钱出来，望着县长。县长示意了一下，镇长连忙接过了钱。
村民们的巴掌更响了，一齐道：“说！”
市长见省长私人都捐了钱，村民还在让省长说，脑子里就有些激动。于是就上前半步站在省长的后面，对村民们道：“既然省长同志带头做了榜样，我也表个态度，我和我爱人这个月的工资，一齐捐给大家！”
市长从皮夹子里掏出了一迭钞票，镇长连忙上去接了过来。
村民们鼓着更响的巴掌道：“说！”
县长见村民们还在叫着“说”，认为大家一定还在等着他说。从道理上讲，也是呀，省长市长私人都捐了钱，你县长不说个数能行吗？于是县长上前小半步，站在市长的后面对村民们道：“我女儿是研究生毕业，学的是计算机，她现在在深圳上班，月薪是8000元。省长市长在前面做出了好榜样，我要向他们学习。我把我、我爱人和我女儿一家三口这个月的工资，全捐给大家！下来我马上叫女儿汇钱过来！”
村民的掌声像是要鼓烂了似的响道：“说！”
省长见大家还在让说，也受了市长、县长捐工资气氛的感染，就对大家道：“这里的灾情也的确罕见。这么着吧，既然省上补了10万元，市上、县上也匹配一些吧。”
市长说：“市上5万元。”
县长说：“县上5万元。”
村民们当中出现了兴奋的跺脚声，掌声与声音如雷般爆发道：“说！”
省长见大家还在让他说，心中一下不快起来。什么事情都有个极限，过了极限，就应该结束了嘛。省、市、县三级给了钱，大家私人也捐了钱，你们还在高喊着“说”，是不是过了极限，太贪婪了？
但是省长的不高兴，绝对不会挂在脸上，省长的修养是人类中最好的那种修养，他脸上仍然是笑嘻嘻地面对着大家。他知道，他说一千一万，村民们还是会让他说，不会结束。于是，他讲起了结束的话：“同志们，这些钱是太少，只能解决一时的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大家的困难。但我想，大家再自力更生一点，奋发图强一点，完全是可以度过难关的。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再来看望大家。相信大家会过得非常幸福美好。今天，我就想与乡亲们暂时告别了！”
村民们齐道：“说！”
省长想走也走不了！
省长把一切要说的话都说尽了，见大家还在让他说，内心真是无可奈何。他想走，村民让他说，他难道能够不顾大家的感受，生硬地走人？省长知道，他如果生硬地走了，这对村民是巨大的伤害。但是大家让他说，他还能说些什么？省长站在那里，面对着村民们让他说的那一张张脸，那一张张嘴，他张了张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村民们让省长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直到最后把省长逼进了有嘴说不出的巨大困境，早气炸了省长秘书的肺。他把县长拉到一边，悄悄对县长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什么素质？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捣乱？省、市、县三级送了那么多钱，省长、市长和你这个县长私人捐了那么多钱，他们还在让省长说。说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县长听了，才知道了前面的省长处在天大的麻烦当中，身上不觉出了一身汗。他连忙把镇长拉到一边，黑着脸对他道：“你去了解一下，村民们还想让省长说什么？怎么老是说说说的？今天他们当中是不是有坏人？”
镇长听了一楞，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他道：“县长，你真不知道他们说了那么多的‘说说说’，说的是什么意思？”
县长道：“我怎么知道？”
镇长道：“我忘记了，县长也是从外县来的，不知道这件怪事。全县之中，就我们这边这几个乡镇，流行一个字——说！不管是镇上的人还是乡下的人，答应或者同意别人说的事，不用其他的字，只用‘说’这个字。因此，他们嘴中一齐说出的‘说’字，不是让你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表示‘好’的意思！”
县长听了，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老天！”他连忙悄悄告诉了省长的秘书。
秘书连忙低低地告诉了省长。
省长听了，手上抱着的万斤巨石一下落在了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容如花地对大家说道：“好了！旱情这么严重，我却占用了大家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现在，请大家回去抗旱，我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迅速在散开的村民们掌声哗地炸开，声音震天地齐道：“说！”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