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小筑
现在是小筑最美丽的时候.
我相信冥冥中是有缘分的,
那些宿命,
因为一些偶然和必然,
一步步,
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就象那条上山的小路,
浓淡相间着年深日久的苍苔绿痕,
安静地湮没在一片高树杂草和野花之中,
一直沿着岳庙的红墙根走下去.
小筑主人境外生活多年，学贯中西，
书架上有许多好书----
好的意思是那些你寻觅很久向往很多年
却一直未能遇见的书,
却忽然在这里看见它们----不止一本.
有点象张爱玲《爱》那样的遇见,
不早也不晚,
于时间的千万年的无涯的荒野里遇见,
遇见了也没有别的话,
"原来你也在这里"----刘若英还写进了歌词.
跟一本书的遇见,
原来也是需要缘分的,
不能早,也不能晚.
就象遇见一个人的缘分.
它们----这些好书,书都是好的,
可是有些书,
当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阅读，
竟失望,失望到难过,
我们遇见得太晚了,
我早已经没有了阅读的心境.
有些让我有意料中的欣喜,
哦,就是这样的,
我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种阅读啊,
就是这样的一种倾听----倾听作者的诉说,
平静或激烈,开心或忧伤,
一切都刚刚好,
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如此.
检点一下自己读过的书,
如同席慕容所说的"回顾",
有些书喜欢一时,
有些书无论去哪里都带着,车船相随,
总是放在枕边,睡前翻翻,
就象那些会在夜里思念的人儿.
枕前发尽千般愿啊.
只是再喜欢,
终究也还是会换了新书来看,
生活在继续,每天都有新的故事发生,
曾经多么喜欢的书,
现在看来已没有当初的激动,
虽然随着阅历的加深,会有更深的理解,
除了"红楼",
可以一直陪着我走下去.
每天都会遇见新的人,
每天都有新的书上架,
不知道哪本会被我翻开。
人生苦短,该看哪些书呢,
很多书都是好的,却未必为我喜欢,
即使耐着性子读,
也往往得不到读的乐趣,
从来不读畅销排行榜的书,
畅销一时的未必能流传永世,
也不可惜.
我知道自己有时不合时宜,
很多道理前人已经说尽了,
愚顽的后人连领会都还需要很久呢.
看看自己在不同的时候喜欢的书,
就象在那些不同年龄交往的人,
看到自己一路怎样走过来,
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首歌是怎样唱的呢：
"爱过的老歌,你能记得的有几首,
交过的朋友,在你生命中,
知心的人儿,有几个?"
知心,
只是因为自己愿意把心袒露给对方吧？
我常常想,
除了生计,喜欢,不得不写,得到共鸣......
作家为什么要写作?写了又为什么要发表?
写作是需要勇气的,
尤其是那些真诚的作家,
因为面对自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鲁迅和陀斯妥耶夫斯基,
他们的自我解剖和自我拷问,
常常让我钦佩不已,我喜欢真诚的作家,
徐志摩当然也是,诗人都是真诚的吧,
否则不能写出美好的诗歌来----
我一直觉得那最好的诗歌
都是象荆棘鸟的绝唱一般,那种痛,极致的爱恨......
最开始是打着手电躲在被子里看书的,
是走路坐车吃饭睡觉都看的,
后来,不用这么辛苦看了,
自己也是大人了,
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书和看书的姿势和时间,
可是,没有那份心情,
也没有那么让人废寝忘食的书了,
是书变了还是人变了呢?
就象人,也许最初是可以做只荆棘鸟的,
后来呢,漫漫地失去了这种勇气,
"天地决,乃敢与君绝."
是多么沉重的爱啊。
其实阅读也是需要勇气的.
阅读是对作品的再创作,
真是很有道理的话啊.
以前读到池莉为别人写的一段序言---
作家写作家的序言,
自然是别有感怀呢.
她说：我读那些优秀的作品,
常常是比作者还紧张的,
尤其是一些重大的转折,
我常常停下来,合上书想,
如果是我该怎样写？
然后再打开书继续看,
或者钦佩---
那自然是写得比我想得好太多,
人家怎么能写得那么好呢?
这是一个写字的人对另外一个写字的人遥遥致意,
这种欣赏是多么纯粹感动啊.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有朋友说要给我看样东西,
保管让我吃惊----
原来我们是5年前的聊天记录.
我实在是吃惊,朋友笑着,得意得很,
我也笑,可是我不要看.
有点象不敢看自己16岁那年的照片,
那青春无敌的眼睛啊,
"别的那呀哟,别的那呀哟,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往事不堪回首,
好一个不堪!
前年偶然遇见同学,
人家居然说还保留我从前的作文本,
当时我的那种慌乱无措更甚,
自己都恨不能钻到地洞里去,
唉.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昨日我正在落地窗前看书,
忽然有一人敲窗,很大声,
我抬头看,一黄衫粗壮汉子,
我有点小慌乱---
山上安静,少有人来,
小筑白天只有我一人呢.
隔着纱门紧张地问他找谁,
他依旧大声:东东在么?
哦,我放下心来,
暗叫一声惭愧.
赶紧开门请他进来,
他听说不在,便要走,依旧豪放地:
你跟他说,我是灵隐的,来找过他了.
哦,我连连答应,一定转告,
再次邀请他进来,他执意不肯,
我也就随他了,来自灵隐的啊,
自然是只能随他了,方外之人呢.
我喜欢小筑,
也喜欢这春日的下午,
偶尔有个把灵隐客来拜访.
真好.
每天都被鸟叫声吵醒,
旅行团导游的声音,
山上早锻炼人们的声音,
打开窗户,满眼是蔓延的绿,
阳光下绿得晃眼,心情也就一下子亮起来.
山上常常成天都没有人来,
于是安静看书，听音乐,写字,喝茶,上网,
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梦想的天天读书的生活-----
虽然只是短暂的哦.
黄宾虹晚年作品
不想吃方便面了就自己做饭,
晃去菜市场的路上,
我看着那些老人提着菜漫漫走,
年轻的游人骑着租来的自行车说笑着过去,
春日的阳光被长长的树影晃成一个个跳跃的光斑,
池塘,小径,兰花是常见的,
“池塘生春草”，
我无法不提醒自己,
我真的是行走在一个被诗人称为天堂的地方呢.
听说真有一个小站,
朋友很多年前坐火车经过,
据说是在京广线上,
站名就叫:天堂。
很久以前就想过,
一定要在杭州这个地方,
生活或者工作一段时间。
三山2006.3.写于杭州小筑
注：水云小筑是朋友家祖产，西湖边一处民国老房子，
走到苏堤也就两三分钟，植物园也走走就到了，
那一阵几乎每个周末都去玩，有时帮朋友看房子，
每日不过扫叶看书喝酒发呆，
那段时光，常常想起。
旁邻黄宾虹林风眠故居，偶尔走去逛逛，
门票1元，本文配图皆为黄宾虹林风眠作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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