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溪古镇,梅溪河畔(下) 20201027期第A4版:副刊
梅溪河是奉节城东的一条河流,古称瀼水渡。奉节以北的莲花峰上,有座“三贤祠”,该祠供祀周敦颐,王十朋、宋濂。因周号濂溪,王号梅溪,宋号潜溪,故又称之三溪祠。后人们为了纪念他们,故将这条河称梅溪河。
河两岸山体嵯峨,绝岭峭壁,崖高水低,形成钳夹之势,绵延数十里,山脉首尾相连。站在山顶眺望:它既像一条舞动的银蛇,又像一条迎风飘动的白练。一岸山乡,一岸水镇,一岸古朴优雅,一岸欣荣繁华。
进山的石径似乎很少有人走动了,石阶两侧和缝隙间已是杂草丛生,我们一路寻来,终于到了我梦中无数次在上面嬉戏玩耍的浮索桥。真想再次踏上摇曳的铁索吊桥,这条见证我摇摇晃晃长大的浮索桥。爸爸说:“这个吊桥已经不能走人了,你看——”爸爸手指着桥柱旁,我这才看到杂草丛中立的警示牌“危险!年久失修,过往行人不得通过!”桥身还在,铁索接锚仍然牢固在两岸的山体中。
但是,桥板已经残缺不全。我走到跟前抚摸桥柱,思绪如那一溪奔跑的水波……河上的浮桥,连接着两岸多少故事。桥两岸的人们都是靠这座浮索桥往来。
从前村里的人,孩子上学,卖农副产品,赶集,去镇上买日用品,求医问药都要经过这浮桥,它是通往山外的必经之路。
因此,古浮桥便成了两岸人们的依靠。祖祖辈辈,岁月悠悠多少个晨送暮归的桥头眺望,将每一个期盼与等待寄在这浮桥上。儿时的记忆永远定格在山青水秀的梅溪河畔。
从竹山蜿蜒而下的梅溪河,涓涓流淌着一座古镇的沧桑故事。
文峰镇与梅溪河比邻而居,如今,梅溪河也瘦了,河面上的浮桥便是这渡口烟火的点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简单却宁静。时光就像流淌的河水,汩汨涌出,又瞬间消逝。如今走近你,就如同走近一段埋藏的时光。摆渡人的船歌声虽已远去,但梅溪河的沧桑变迁,成为了解文峰镇不可越过的浓重一笔。
爸爸说:“再往上走一段就有新建的梅溪河大桥。”
我们沿着水的声音,溯流而上,略感湿漉漉的淡淡咸风拂面。远远望去就看到一家家破旧的老竹篱屋,我迫不及待地穿桥而过,向着我家的旧居,那个落满木瓜的小院奔去。
我的出生地就在梅溪河畔这座村庄里。老村落依山而居,虽然山路陡峭、屋舍凌乱,但是竹山人世代居住在这里,祖祖辈辈的咸民在这里繁衍生息,赖盐业而兴,于是诞育了上古巫咸文化。
记忆里屋前屋后都是青碧的梯田,山下清澈的溪流,山坡上一片片翠竹林,竹林里的人们已陆续搬到文峰镇上新建的小区集中居住,人去竹林空,林子里蒿草丛生,此刻竟不知脚下的哪条小路是通向老屋的路,只依稀记得,这些弯曲纵横的小路上,我和小伙伴们光着脚丫子曾忘情地嬉戏追逐。这里曾是儿呼母唤,而今只闻啾啾鸟雀鸣,闻不见鸡鸣犬吠,惜时依依墟里烟……
小溪依旧潺潺,小路依旧弯弯,竹山依旧烂漫。儿时那些曾经无数次磕破我膝盖的高石台阶如今却显得很矮很矮。山路曲折悠长,我在竹林小径徘徊许久,又怅然驻立老屋院前,却怎么也寻不回儿时那些欢乐的回忆。
如今竹屋像极了一个迟暮的老人,独自守着那些陈旧的回忆,从隐约的断壁残垣中感受那一份落寞的忧伤,这个不曾被遗忘的旧村落。这些石竹结构的房子早已经在时光中渐渐淹去了。若一眸剪影,若一幅黑白素描,时不时地被寄居他乡的游子在梦中忆起。
再折回母亲曾经煮饭的灶堂屋,在外地生活久了,心心念念的思乡情,总在母亲温馨醇香的灶台盈萦盛开。
我仿佛又看到灶前添柴拔火忙碌的母亲,发际已斑白,腰身也没有以前那样灵活了。我不禁失声低沉地吟了一声:“哎!”扼不住的光阴,故乡,回不去的童年,就这么看着,回忆着,我的心潮湿了,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雾水蒙住了……
告别老屋,我和爸爸继续在山路边走着,调皮的山猴儿在树木间荡来荡去,叫不出名的鸟儿在青葱的草丛中啾啾啾鸣唱着……终于登上了竹山顶。
远处自山谷间袅袅飘起的乳雾在蔚蓝如洗的天空映衬下,将群山描抹得如同一幅水墨,薄雾无痕,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景一物,无不如诗如画,并伴随着许多美丽和动人的传说。
登上了竹山顶这里竹荫如盖,幽径曲折,流水潺潺。真是风微分暑热,地润净尘埃。草丛中野花盛开,习习清风挟带花香,竹林中溪流密布,弯环曲折。
一望水向花溪深处涌,再看人在云海巅上行的壮观。仿佛幽静的山水澄清了烦心俗念,竹溪涤却了旧胸襟。宠辱全随清流泻玉,襟怀同云天放晴的豁然。
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之上,远远望去,苍山上劲松翠柏谦卑地悬挂在陡崖上,山体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层层的梯田。从山顶俯瞰下去,真是五彩缤纷,先是碧绿的茶园,黄色的油菜,和银色的水稻田面。
每当我看到这成片的田园,眼前就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勤劳的父母亲在田野里忙碌着,时不时地把慈爱的目光投向一个身着白色的裙子的小女孩。那时的小女孩整天无忧无虑,像翩飞的蝴蝶一样在田野里快乐地飞来飞去,曾经谁似悠闲我,坐看山云驻与飘。那时候的我怎么会懂得父亲母亲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与艰辛呢?
密密麻麻的梯田交织在一起,从高处望去,十分壮观。再往下是浓厚的云雾,给人以仙境之感。看到梯田就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踩过的水车,就问爸爸,“爸爸现在这里还有小时那样的水车吗?”爸爸笑着说“还有,但很少了,现在都用电力了,用水泵抽水了。”“你看转过这道山弯,前面就有以前的那种水车。”我急切地想看看记忆深处的水车模样,于是放快脚步向山坡上爬去,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果然在梅溪河古河道上看到一条渡槽上架着的水车。看着旋转的刮板和水斗装满了河水借助河水的冲击力循环转动,超过垂直线时,水斗又会自然倾斜,将水注入渡槽,此刻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汩汨清溪之水缭绕在巫山每道曲线优美的梯田里。至今为止古老的水车,依然有着特定的人文价值。老水车正在重复着几个世纪以来的水声,正如缓缓翻动的岁月延绵不绝。
夕阳抚摸河床,一条流淌的河流,静静地铺开。清洌的河水平缓而从容地流淌着,偶尔在河心打个漩涡,绕过红石崖拍打着青苔和卵石,恋恋不舍地向着大宁河蜿蜒而去。远山宁静而永恒,山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清晰与柔和,在金红色的夕阳下袅娜抒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向爸爸提议:我们从竹山的另一面下山回家,爸爸欣然地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下到山底就是文峰镇,这边下山的路也好走些。”
梅溪河与竹山相交成辉的自然美景不论是清晨还是黄昏,它始终都是我人生中最持久弥香的人间烟火。在忙碌的生活里,散淡的光阴中。这青山、这绿水,始终是我眼中最平凡也是最美的风景。
梅溪河的静,梅溪河的清,梅溪河的秀美,还有我对梅溪河的恋,蹉跎了岁月,也掏走了我的心。我徘徊在梅溪河,拾起水中一块石头,握在手心,那精巧的绵润,坚实而妥帖,像颗鲜活宁静的心魂。我怎忍心让她误入当下的喧嚣。我静静地将石头放回河水里,那才是她最美的归宿。梅溪河,说再见,难再见!求巫山神女再造一条梅溪河,让我带走。一条流淌在巫溪古镇,一条安放于我的心河,沁心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