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那个“神秘”的冢子

从前故乡的名声还没有像现在叫得这么响亮。父亲回忆说，那时候因为离着县城远，每次去小清河北面的姥娘家，高大健硕的姥娘总会从厨房隐约的水汽里显现，慌忙又惊喜地抱起他，递上一块刚出笼滚烫的地瓜，喊道，南乡的外甥来了哟！就是这有些偏远的老家村西北，却拱立着一个冢子。冢子是家乡话里对于大土堆的称呼。就连村里最年长的前辈，都说不清这个覆满野草孤零零矗立在荒野里的冢子到底成型于何年，也不知道这厚厚的土堆下埋藏着什么，出于它的高大和久远，村人因而也对它有了些近似乎神明般的敬畏。

但对于那时还年幼的父亲来说，小山一般的冢子却为他和一起长大的玩伴们提供了绝好的去处。冢子周围的荒地常有野兔出没，噌的一下从没膝的草丛闪过，吓大伙一跳，胆子大的运气好时还能从深草丛里找到一窝浑身湿漉眼睛还眯缝着的兔仔；连现在几乎绝迹的獾子也经常在夜里闪呼着绿莹莹的眼珠，冷不丁把路过的村人吓得半天缓不过神来。

那时村里光景都不好，除了半大小子们不知愁，大人们都瞪着空空如也的面缸筹划着下一顿饭怎么解决。父亲说，当年村里曾偷着搞副业，用老屋刮下的墙碱熬黑火药，逢年过节的卖给外村挣点花销，那一桶桶放置火药的小木桶便成为村里顽童千方百计想够到的什物。父亲也曾心怀忐忑地打算把好不容易淘换来的一包火药隐蔽在冢子里，他想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深挖一个刚能容下的小洞把火药包藏好，然后再在洞口挡上烂柴垛。但在挖到半米深左右，父亲意外抠出不少硬梆梆的碎瓦片，再往下挖居然露出了一根白骨。

父亲什么也顾不得，没命似的哭喊着飞奔回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后来，家族的长辈知道了才说，这娃是被野地物吓掉魂了……自那以后，父亲变得很少言，很少去村西北的冢子，一直到考学工作。

从小在县城长大的我，对父亲的童年经历很感兴趣，缠着父亲给我讲冢子的各种传说，偶尔回老家也曾根据父亲的描述去探查过冢子，却一无所获，仿佛那个小山一样存在的冢子只是一个传说，只是一个存在于父亲记忆里的梦。村里的长庆爷是族里的长辈，看我因为没找到冢子有些恼恨，拍拍我的头顶说，傻孩子，冢子早就没了，83年村里窑场取土烧砖就把冢子平了……

那时，我心里失落得好像冢子的消失是因为我所致。我查阅县志、族谱，去网上咨询、找族人了解，除了几个雷同的传说，没有人能说出冢子的来历。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我总会怅惘，那座规模不小的冢子会不会是某个朝代小国帝王的陵寝，抑或是某个高官的陵墓，哪怕是富甲一方的财主员外的葬身之处呢？一切都没有答案。故乡的冢子就像父亲回忆里闪电般逃窜的肥硕野兔、叫声瘆人似狗似豺的獾子，还有风吹如同浪一般波动的荒坡芦苇荡一样虚幻，那么不真实。或许那就是父辈们深埋心底，对于故乡的依恋吧。

作者：魏南，籍贯博兴县兴福镇，自幼嗜读书好文学，现为基层乡镇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