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对比赶年集
寒冬的早晨，天还未亮，我开车送女儿上学。车子出了社区门口拐弯时，借着车灯光，看到路边人行道一侧熙熙攘攘的人群。
女儿对我说：“老爸，今天是咱村里的大集，妈妈正好休班，别忘了让她赶集给我买水果、饼干吃。还有，准备好肉馅，我要吃馄饨。”“小馋丫头，就知道吃，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村里的大集？”她调皮地说：“我会算哪一天是集，哪一天妈妈正常休班，这是我总结出的规律。先不告诉你，等你放了假，再领着我和姐姐赶年集时，我才告诉你呢！”
我平时忙于日常工作的账簿、数据、金钱中，一年中基本不赶集，只知道村里在2001年农历9月29立集，农历每月逢四、九为村里的集市。
小女儿“卖关子”的话，勾起了我对年集的回忆。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小学放了寒假，便开始帮父母打扫卫生，盼着新年早一天到来。父母则开始计划着购买过年时所需的各种物品和应付方方面面的支出。
晚饭后，父亲在昏黄的灯下用铅笔在一张卷烟盒包装纸上，一一开列好赶年集要置办的年货名称、数量，并估算一下金额，遇到不会写的字时，还不时问我怎么写。有时也用不很准确的拼音字母代替，写完后再让母亲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物品。父母都没有多少文化，识不了几个字，母亲还笑话父亲写的字难看。
小时候的农村，进了腊月天天都是年，家家户户都在忙年。附近集市上，此起彼伏响声震天的鞭炮声，早已把我的心牢牢抓住。空气中弥漫着炸菜时的油香味儿，混合着淡淡的鞭炮烟火味儿，更是摄人魂魄。
还等什么，赶紧去赶年集吧。我的任务就是帮着父母拿东西，看好自行车，帮父母一趟趟提着大包小兜的物品。集上人真多，挨挨挤挤，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我戴着棉帽，手里剥开刚买的花生放一粒到嘴里，悠闲地嚼着，脚底下冷了就使劲跺几下脚，连蹦带跳就不感到寒冷了。
父母穿梭在年集上不同的摊点前。首先是肉食摊，父亲精心挑选一块猪后腿肉，这是上等肉，全是瘦肉没有肥膘，是用来孝敬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娘的，再割上几斤五花肉做饺子馅、炒菜、炸丸子用。接着在蔬菜副食摊，父母拿出早已写好的购物清单，盘算着手里并不阔绰的钱，既要买得全，买得板板样样，来了客人好招待寒不了客（家乡方言读kei），又要精打细算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现在想来，真难为父母了，更感恩父母的付出，懂得了父辈一生的艰辛。肉、蔬菜买好后，父亲再买上鞭炮、春联、黄纸、供香等物品，过年用的东西基本上就全了。
在年集上，人们见面最常说的话就是：“办好年了吗？都买好了、买全了吗?”“买好了，买全了，不再买就算全了。”那个年代，乡亲们生活都不富裕，平时勤俭节约精打细算，唯独在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春节，家家都要好好计划安排一下，赶个年集，置办些年货。新年里亲人团聚，开始互相走亲访友，乡亲们互致新年问候，享受着人间亲情友情乡情的温暖，把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基因一代代传承下去，把一年中的艰辛劳作和收获盛在酒杯里，用坚韧与卑微并存的虔诚情怀猛干一杯，涨红的脸堂上映满来年开春的憧憬。
每年春节，不善饮酒的父亲总有一次喝多的时候，从呕吐、头疼、睡觉，到清醒，从来不乱说胡话耍酒疯，相反却告诉我一些平常和过年时待人接物的规矩礼节，只是年少的我还不能完全明白父亲话里的良苦用意，更没有品尝到生活酿造的那杯酒的百般滋味……
我高中毕业开始回家务农，直到今天没有远离家乡一步。父母盖好了新房帮我成家立业，婚后一年我跟父母分家单独生活，有了孩子逐渐体会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为人父母慢慢体会到了养育孩子的艰辛和付出。妻子在家开着诊所，我在镇上干临时工，种着十几亩地，养了十几头猪。大女儿小时候，邻居们去串门逗她玩时说要抱走一头小猪仔，她坚决不让。
临近春节，生猪价格会上涨，我便适时卖掉几头育肥猪赚些钱，同妻子一起赶集办年货。鸡鸭鱼肉，干货蔬菜，水果点心，样样都不能少，虽然花费一笔不算太小的开支，但是我们还是能承受得起，比起小时候父亲领着我赶年集时的精打细算强多了，而彼时父亲在灯下仔细掂量盘算要买年货的场景，如同一幅素描画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小女儿出生时，我盖起了二层小楼，当年在新楼上给她过了第一个生日。或许是年龄大些的缘故，我特别疼爱老小，平时和过年时穿的衣服都是从邹平的大型超市或专卖店购买，给她调理好生活，尽量做到一日三餐有营养不重样，学习上严格要求她勤奋上进。在小学三四年级，连续两年让她参加邹平广电小记者活动，开阔了孩子的视野，锻炼了她与人交往的能力。为此，大女儿还跟妹妹开玩笑说:“你可享福了，过生日上饭店，穿好衣服吃好的。我小时候，只有过年时老爸老妈才领着去赶集买衣服，跟你不是一个档次啊！”
2008年，妻子到社区门诊上班，我在现在的公司上班。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日三餐都是她操持，我基本不用操心，每日在公司与数据账簿金钱打交道。本村和附近的几个村都有集市，五天一个轮回，天天有集赶，非常方便。
去年镇上投资在村里新建了一处农贸市场，更是方便了居民。工作的原因，我平时不赶集，只有公司里放了假，我才有时间领着两个孩子去赶集办年货。到了年底，妻子门诊格外忙，她没有时间赶集了，轮到我赶集买年货。去趟邹平县城大集，年货基本上就能一次办全，再捎上几盆鲜花装点一下，增加些节日的气氛。
孩子们跟着我到集上逛逛，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拥挤的人群，接触到书本外的热闹世界，感受今天的幸福生活。此时，她们是乐于跟着我出来赶年集的，赶完了邹平大集再赶邻村的几个小集，买上块烤地瓜，吃一串冰糖葫芦，挑几枚漂亮的发卡，姐妹俩就很知足了。过年的新衣服早就从邹平的大商场买好了，孩子们出来就是好好感受一下年集的热闹气氛。
每年公司放假后，我一左一右两个千金在手，带着她们一起赶年集。一年中难得的十几天假期，就是我最期盼的幸福时光。她们没有我小时候赶年集时的那些经历，在欢笑声中迎来又一个新年。
今年大女儿快放寒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是她的生日。全家商定好，在大年初五这天去县城最高档的圆梦婚纱摄影公司，为我和妻子补上一次婚纱照，拍个全家福。愿时光永远定格在这美好的时刻，愿岁月不老、青春永在、亲情永远。我愿陪家人年复一年去赶年集，抓住流走的光阴，拥抱充实平凡鲜活的人生。
作者：王卫东，山东邹平人，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邹平县远华面粉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