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后四大家”阅读体会


从去年八月份到现在,研究生一年多的时间都在与社会学后四大家——布迪厄、哈贝马斯、福柯与吉登斯的著作相伴(由于疫情等原因,中间断断续续读过其他一些著作),最近终于到了最后一大家哈贝马斯著作阅读的收尾阶段。在哈贝马斯阅读收尾阶段,同时陆续回顾了其他三大家的著作,进行了读书笔记的回顾与总结。之前读完古典三大家——马克思、涂尔干、韦伯的时候写了一篇小文章,谈了谈自己的一点阅读体会。时隔一年多,读完后四大家,颇多感触,这里也随意谈一谈个人的一些主观的阅读体悟。
首先谈一谈著作与作者之间的关系,说的轻松一点就是个人八卦、学术八卦与严肃学术的关系问题。后四大家离我们所处的时代都不远,这其中,吉登斯、哈贝马斯两位依然在世,并仍笔耕不辍,不时还有学术著作出版。因此,通过各种出版、媒体渠道我们能接触到了解到许多相关信息,这其中就包含着与他们个人品性相关的信息以及评价,对于这些信息特别是关于个人学术品性的负面信息我没有过多关注,我认为这些信息与评价往往太过主观,对此类信息的过多关注会让我们在阅读中带入过多的情感与价值立场,影响我们对著作本身的研读。不过,对于作者的个人生平以及牵涉到的种种学术争论我倒是有比较多的关注,这些关注主要是为了严肃著作的阅读作辅助,通过了解一些著者个人及其所处时代的背景信息来加强对学术著作的理解。毕竟,这四位“飞马型”的社会学家的著作读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特别是经过翻译之后。
后四大家里最触动我的是布迪厄,这与他的出身、生平经历以及他的学术生涯、学术态度与学术立场的特殊性紧密相关。不同于我们对一般的——具有浪漫气息与艺术情调的——法国(巴黎)人的想象,布迪厄极具反思性与批判性的理性思考、具有温度与态度的学术研究给人带来了智识上深刻的反思性思考,他对教育、阶级、文化、美学、语言、知识分子、男性统治等诸多社会现象的研究启发了许多后来者。于我而言,阅读这些学术著作对我的思维能力与学术能力的提升非常重要。同样重要的是,布迪厄的反思性批判精神、学术立场与价值关怀、对自我的社会学式的分析给我这样一个进入社会学殿堂的入门者带来了非常大的启发,促使我对自我及我所处的社会环境以及个人既往的经历进行社会学的分析与反思,使我面对“前所未见”与“理所当然”时都保持着一种尝试“理解”的社会学式的分析的心态。
哈贝马斯倒是符合我对德国学者的一贯印象,严谨而又“沉闷”。动不动就长篇大论且语言晦涩难懂,不过哈贝马斯也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经常参与学术争论与政治论争,到世界许多地方开展学术讲演与学术交流活动。还非常乐于看到自己的书籍在其他国家出版,引发讨论——他几乎亲自为他所有中译本著作都写了中译序,还到中国北京、上海等地展开多场学术交流活动。九十多岁了还笔耕不辍,时时有新书出版。哈贝马斯另外一个重要特点,是他的学术思想的一贯性与体系化,他主要的学术关注点与学术观点在其学术生涯早期已经奠定,随着研究的扩展与深入,不断将这些尚不成熟、未成体系的思想体系化,最终形成了一套论证严密精细的庞大的理论体系。阅读哈贝马斯著作像是在西方思想史中穿梭,同时还需要不断停留,对他的论证进行一步步的推演。
比起布迪厄与哈贝马斯,福柯更像是一位被供奉在遥不可及的哲学圣坛上的“超人”,对我来说,阅读他的著作是一个把他捧上“圣坛”再试图把他拉下来的过程。尼采讲“上帝死了”,福柯讲“人之死”,这样短短的一句话背后是对整个西方社会理论体系的反叛与颠覆,从根本层面上引发了我们对“理所当然”的反思与质疑。福柯对“真理”、“话语”、“知识”、“权力”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反思启蒙运动以来人文科学与启蒙理性的“后现代主义”路径。这样的阅读给我带来了强烈的智识冲击,在随后的哈贝马斯阅读过程中,又让我从另一条更为广博的理论史脉络反观福柯的著作。这两种存在分歧与冲突的阅读体验带来了新一轮的智识冲击,福柯与哈贝马斯都在尝试为现时代的我们提供一条“解放路径”,在对他们的综合阅读中,加深了我对所谓“解放”的思考。
吉登斯可能是最让我“无感”的一位社会学家了,特别是刚读完布迪厄著作再读吉登斯,对他提出的“结构化理论”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他更为宏观的,奠基于对世界历史及全球化进程中的现代化进程的分析所阐发的社会理论也让我觉得太过宏大,无甚收获。倒是他将社会学与他的老本行心理学结合起来,关于现代性与自我、亲密关系的变革的分析让我颇受启发。不过,在回顾总结阶段,我首先回顾的便是吉登斯,有了更多的学术阅读积淀之后,再回头阅读吉登斯著作,有了更多不一样的体悟。这与初次囫囵阅读后的体悟完全不一样,吉登斯的“结构二重性”与“双重解释学”给我带来了更多的启发,对他关于现代性的成体系的、宏微观结合起来的精妙论述以及哈贝马斯、福柯等人关于现代性问题的论述进行比较阅读,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思考。其中,他关于生活政治的兴起、生活民主化与亲密关系的变革的论述对于我思考亲密关系构建的问题产生了非常大的启发,对我个人在处理亲密关系过程的具体实践产生了实际的影响。

如果说阅读社会学前四大家及其后一些著名社会学家的著作是一个在向遥不可及的社会学“巨擘”求知的过程,是一个痛苦艰难的知识体系的吸收过程,那么到了阅读社会学后四大的阶段,我则拥有了更多的“主体性”,在前期的理论知识体系的吸收与社会学思维训练的基础上,我不断尝试着在阅读过程中与后四大家进行“理论对话”,进行一定程度的“批判性阅读”,在个人与社会以及经典著作本身这三个层面上进行社会学式的“反思”;并且能够通过自己的学术积累与思考梳理社会学理论发展脉络与体系,与同学开展学术交流与学术讨论。相比前一阶段,在后四大家的阅读过程中,我开始更多的读书报告与学术随笔的写作——虽然这些写作可能远远没有达到一个理论研究入门者的水平,我时常苦恼于自己的写作无甚见解与新意,大多只是对理论家思想与论证的再梳理与总结。但是对于我个人来说,用一年多的时间取得这一进步已实属不易,毕竟没什么天资,本科阶段因贪玩也错过了大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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