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诛心的饭局

第462篇原创，本文约3248字，阅读需要8min

▉ 起 卦

冬至，傍晚，老庚来找我。坐下以后也不说话，自己烧茶喝。我在给人网测个事情，也没顾上招呼他，反正也不是外人。过了半小时，老庚没发一言，我觉得不对。平时就算我正忙，也至少会跟我搭两句话，今天是怎么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网测结束，我到茶桌前坐下，问老庚：“咋滴啦？”（请自觉带上东北腔）

老庚说：“没啥，不咋。”

我问：“不咋，你咋看起来不高兴？”

他说：“就是不知道为啥不高兴，所以不高兴，就是心里有些闷闷（读一声）的。”

嘿，这事儿稀罕。老庚可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很少看见他不高兴的时候。我看了下表，晚上7点23分，上卦为艮，下卦为艮，加时间得五爻动，艮之渐卦，现在冬至水旺艮卦弱，巽卦旺，互卦为雷水解，震巽都克艮，震坎有变动和酒水之像，应该是为了解决什么事情喝酒吃饭，但是受闷气了，但因为变卦为渐，有渐渐生发之意，所以自己很难察觉到。

我说你等一下，然后去拿了个水晶球过来，对着水晶球摩挲一番，又眯着眼睛盯了水晶球一会儿，然后突然跟他说：“你最近跟谁喝酒了，是为解决啥事受的气？”

“滚犊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起那个啥花卦，弄啥玄虚！”老庚笑骂着。

我哈哈一笑：“是梅花卦，我知道你知道啊，我不这样搞，你会笑？诶，你最近跟谁喝酒了？”

老庚若有所思的说：“要说喝酒，还真有一场酒……。”

我“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兴奋的说：“看，我就说是吧，我就说……。”

“是，是毛线，你就干这个的，测准了至于恁兴奋吗？”老庚白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是跟老任，酷路泽还有千寻，还有老任公司两个经理。”

我说：“你离职都八百年了，老任还找你去喝酒？酷路泽为啥也去了？”

（笔者注：酷路泽是老任公司离职的前营销经理，女，离职以后做了个跟老任业务相同的公司，只是规模小一些，第一年就赚到不少钱，然后买了辆酷路泽自己跑了一趟川藏线，成为传奇。目前仍然是老任公司离职人员混的最好的。千寻则是在老任公司工作了十五年的人，女，从员工到总监，刚离职，因为平时粗枝大叶，感情丰富，被称为千寻。这些都是老庚这几年来持续提供的线索综合起来的。）

老庚说：“老任攒的局，说千寻走的时候也没有跟千寻聊一下，这马上过年了，想聚一聚。”

我问：“那千寻离职的时候，老任啥表现？”

老庚说：“没啥表现，连面都没见，老任好像是说自己忙。”

我说：“那千寻啥表现？”

老庚说：“千寻很不高兴，说起码打个电话也行啊，毕竟十几年了。”

我说：“老任给千寻红包没？”

老庚说：“没给。”

我说：“老任公司工作十年以上的员工走，老任不是都给个红包吗？”

老庚说：“对啊，都有，只有千寻没有。”

▉ 饭 局

我想了想，对老庚说：“有问题，你把饭局上每个人的表现都跟我说说。”

老庚想了想，说：“当天下午老任给我打电话，说晚上聚聚，兄弟们吃个饭，酷路泽和千寻都来了。我一想她俩都去，我就也去了。

去了以后，桌子上放三瓶白酒。我发现酷路泽很安静，不主动说话，而且老任劝酒，酷路泽说自己刚要了二胎，也不喝，就拿了个八钱的酒盅抿了两口。

还有两个人是老任公司现任的经理，一个是接替的千寻的职位，一个是老任的助理，就我们5个人喝酒。刚开始很开心，老任说两个笑话，大家都笑。然后老任跟酷路泽聊了聊近况，捧了一杯，又给千寻介绍了一下接替她的那个人。

然后老任跟千寻说，千寻走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道别，心里过意不去，这个酒就当是迟到的践行酒，然后又开始回忆刚创业的时候跟千寻一起工作的日子。然后千寻就崩溃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谁都劝不住，最后越哭越厉害，我们看收拾不住，就跟千寻的丈夫打电话，千寻的丈夫开车把千寻接走了。然后酷路泽趁乱也走了，我们几个人把剩下的白酒一分，就也走了。”

我想了想，问老庚：“千寻离职以后去哪了？”

老庚说：“去了国内知名的一个品牌公司，好像薪职都还不错。”

我问老庚：“老任现在还是行业协会的会长吗？”

老庚说：“是啊，一直都是。”

我又想了一下，然后跟老庚说：“我知道你为啥觉得闷闷不乐，但又说不出什么原因了。你被诛心了。”

“啥？猪心？我们当时没吃猪心啊。”老庚一时没明白过来。

“唉，我说但是杀人诛心的诛心。老任挺狠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要诛心呐。”我感慨的说。

老庚说：“你说的我不明白，老任咋诛心了？”

▉ 诛 心

我说：“来，我跟你分析。先说酷路泽，酷路泽有三个特点：

1、离职以后自己开公司；

2、是历年离职员工里混得最好的，当然，这跟她能力强也有关系；

3、离职以后最近几年很少回公司去看老任的。是不是这样？”

老庚说：“是。”

我说：“从酒席上酷路泽的表现，能看出来酷路泽其实不想参加这个饭局，但因为和老任是一个行业的，目前老任又是行业协会的会长，不想得罪老任，所以勉强来了。但酷路泽是个直性子人，不会掩饰，也或许酷路泽确实不能喝酒，所以酒席上不喝酒。但不喝酒可以调节气氛呐，为啥酷路泽连气氛也不调节呢？是不是有点怪？”

老庚说：“诶，你这么一说，倒是的，酷路泽性格很外向，说话大嗓门，当天确实安静的不像话。”

我说：“我们再分析千寻。千寻比较重感情，所以对离职时老任一句话都不讲的态度耿耿于怀，但因为重感情，所以老任一个电话就又会跑回来参加饭局。也因为重感情又大大咧咧，所以喝点酒以后，老任很容易就能调动她的感情，几句话就把她说哭。”

老庚说：“是的，刚开始都有些拘束，老任说了两个笑话活跃了一下气氛以后，大家才好像找回之前在公司的气氛。”

我说：“如果单纯是给千寻践行，老任叫上你和他的助理就可以了，因为你和千寻的私人关系不错，但是为什么叫上已经很生疏的酷路泽，酷路泽和千寻的关系很一般的，并且还叫上接替千寻职位的人呢？”

老庚说：“你这么说有点意思了，我当时也想过来着，看到酷路泽我一愣，还想，她怎么来了。但没往下深想。”

我说：“好，现在换个角度，如果你是千寻，你看到从公司出去的酷路泽比你能力强得多，老任还是召之即来，就算不想来也得在那坐着。而且你刚走，公司就有人接替你，当然这也是正常的，但理性的人会想通，偏偏千寻是个感性的人，感情上会一时转不过弯。然后再喝点酒，老任又半是回忆半是道歉的说起以前的种种，触动了你的感情，你会怎样？”

老庚说：“我会哭，很定会哭。”

我说：“对，不但你会哭，你还会觉得退没有退路，有人接替你，进呢，就算做到酷路泽这个地步一年赚个千儿八百万的又能如何？对前途突然无望。而以前呢？那么美好的以前种种，曾经为之奋斗的以前种种，一刹那涌上心头。这时候加上酒精的作用，会不会崩溃？”

老庚想了想，说：“我不会，但千寻肯定会。”

我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着胳膊，说：“对，所以千寻崩溃了。”

老庚倒吸一口凉气，说：“我的乖乖，你不说，我还意识不到。你一说，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是这样的吗？”

我笑着说：“我也希望我的推断是错的，但千寻确确实实是崩溃了。你跟千寻认识十二年，她这样崩溃过吗？”

老庚说：“没有，从来没见过。”

我说：“对啊。这场饭局，老任对新上任的员工展示了肌肉，暗示她们将来离职也未必比现在更好；把离职了的，她认为攀了高枝的员工搞到当场崩溃；把你们这些早就离职的员工搞的郁闷，可谓是一石三鸟，而狠的是，你们明明心灵受了伤，还找不到伤口。杀人，诛心，一气呵成，狠！”

老庚沉默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说：“嘿，你还别说，你这么一分析完，我突然感觉轻松了，之前肩膀上那沉沉的感觉没有了。不管你分析的对不对，不过这话疗的疗效确实挺好。”

我哈哈一笑：“有效就行，或许我分析错了呢，老任还是挺好的一个人，是吧。”

老庚说：“哈哈，是啊，你确实分析错了，老任是个好人呐。”老庚把“好”字咬的特别重。然后对我说，“诶，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学的？咋把人心看的那么透？”

我说：“奇门遁甲里有察心术，用于体察和应对十二种人的性格，是用来防身的。而且《左传》里面也有很多地方都讲从语言和行为推断一个人……”。

老庚打断我：“行行行，不用说了，你写的那《读左传》？得了吧，打死我我也看不了，一看就困，就你这非人类能读下去。这都快八点了，咱说啥晚饭吧。”

我一脸黑线，说：“那，好吧，吃啥。”

老庚说：“我给你介绍个地方，西三环和建设路那有个三宝炖锅，你知道的，三宝，嘿嘿。做的不错，今天不是天冷嘛，冬至，要进补……。”

我看着挤眉弄眼的老庚，汗唰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