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席玉强：老人和城（组诗）
【作者简介】席玉强，1984年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现居古城西安，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在线》《中国诗歌精选》《诗歌中国》《新诗大观》《追寻诗歌》《中国诗歌文学精品》《秦岭文学》，有作品入选《一诗一画一世界》跨界艺术展，《抒怀2017——现代诗精品选集》等 。2017出版诗集《山河如念》。
老人和城
记忆中的河流越走越瘦
飞鸟在灰色的天空下越发嬴弱
俯瞰旷野，大片植被也有了老年斑
远处的烟囱一天到晚都在吐黑色的叹息
这座城，在我想象的背面
顽疾，桎梏，罪恶，苦难
这座退化的城
坐落于自然塌陷区
它显得如此老旧，战栗，不禁风雨
一个老年人从这里出生，生长
曾与这座城市一同兴旺，也与这座城一同衰老
如今
他站在郊区的废墟上
远眺城市中央，不禁嘘嘘
满眼都是静止的荒芜和大大小小的窟窿
老人先前居住的地方现已被几条野狗占据
那几只顽皮的野狗此刻正在撕咬一些腐烂的尸骸
老人的回忆逐渐拉长
表情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嘴角略有颤抖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被几只无趣的乌鸦打断了他的表达
夕阳残照，一幅斑驳的画面和一幅斑驳的脸
有了一次猛烈的碰撞
他很想老泪纵横，把前年丢掉的老伴喊回来
再把外出寻生活的子女喊回来
但他并没有轻易表露情感
他只是借着夕阳的光芒默念三遍他的祖训
他细微的心里活动
也许只有这座荒废的城更清楚，他手中轻微颤抖的拐杖更明白。
小小山神庙
山神庙的雪断了退路
石头上长出棉花，瓦楞上开出铃兰
山神庙的山朝一个方向
默不作声
山神庙前，两只相爱的獾子
吃天空落下的雪
空荡荡的庙宇，造神者不知行踪
唯有雪知道：远走的石匠去了何方
只有雪知道：用多厚的白洗白庙里的菩萨
小兽走过神龛前
也会止住咳嗽
生怕喉咙里的痒
引发雪崩
糖 果
说说糖果，甜美的梦和措辞
跳动，煽情，偶尔
传来喜讯，在幸福的研磨里结晶
说说糖果的前身
奔跑的云朵，成群的绵羊
延绵不绝的飞雪
都充当彼此的影子
飘动，聚散，有时
出离，以假乱真
效仿小孩口中的棉花糖
说说那些布施者
割肉喂鹰，舍身饲虎
给苦涩的药片
穿上糖衣
命运九章
我卑微的叹息，是火的叹息
是兵荒马乱季节的叹息
是一丝薄凉的叹息
我命运的水是流浪的水
是一块朽木的水
横过来，把时间和自己切断
我命运的头顶白野茫茫
一层一层的雪高筑断头台
卷刃的兵器散落一地
一只鹰，坠入人间，坠入断层的悬崖
黑色闪电撞击大地
溅起高原红
你看，那走失的流水也能飞翔
你看，那跌入断崖的水
生来彷徨
旷费的暮色赢得尊重
旷费的夕阳歌颂归途
那丢失的黑夜，走失的星空
源于太阳的误判
太阳呵，将一半的火送给人间
把荣耀的骨灰撒满大海
明媚的麦田
季节的黄金，铜水
黄昏落难，锻造物质的粮食
锻造麦田里的守望者
麦芒伏地，又长出一垅垅尖刀
明月在上，率千军万马保卫粮仓
图腾重疾，神兽叛离
群山不得安静，人间风声鹤唳
从惶恐的语言中萃取象形文字
拓命运之符，解救世俗男女
生锈的，铁，生锈的，臂膀
拎起锤音，砸痛犁铧
质地坚硬的工匠
用手掌锻打命运
黑色岩石里
恐龙和虫鸟驻足，凝望
审判命运的姿势高于一切
朋友们，请拿出锣鼓
赞美这些黑色的石块吧
赞美它，就是赞美重生
就是赞美翕动的化石
尘土奔腾，山河跳跃
唯有鸟兽长喙衔水
救起命运的倒影
金木水火土
多么像肉身，
与自己相克，与自己和解
悼 流 水
（流水送流水，清风送明月）
时而掩面而泣，误入歧途
时而惊慌失措，回游于峡谷
时而睁大双眼，任凭湍急的流水
走失
身体里的山
被流水劫持，也被它占有
珠光不由谁，跌落于彼岸
麦田与美酒，诗歌与美梦，这些美好的
事物，反证它一生的流向
落花在流水里急行，归途，遇见溺水的亲人
涛浪盛开，鱼群潜行，侧身
跳进夕阳，撞破流动的砚池
山水，内心――崎岖的旋律
时而，拓宽音域
把流水的颤音诉给大海
凿 木 为 船
楸木入水，箍身自救
以船舶自居，抵万朵风浪
海水是你的，鱼也是你的
闷头弃义，不走回头路
铁索生出铜锈，雪盐爬上脊顶
夕阳横渡，射来无数斑驳的光环
渐次落在渔夫们的腿上，腰上，背上，额上
治愈年久失修的
老寒腿，腰椎病，青光眼，白内障
两代造船者，三个人
夕光下，榫卯残船，上漆色
潮起，推船入海，云游四方
潮落，收紧桅杆，望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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