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敬意

　　

我曾说过，“我们中国上下五千年，大义灭亲的案例是接近于无的”，“接近于无”，并不等于“没有”。

像李叔同，抛开一切毅然出家，据说他的日籍妻子追到寺庙门口，他也忍心不见，就像是把一把利剑插到了她胸口，这算不算是大义灭亲？

诗人海子，北大毕业后在中国政法大学教书，在世人看来十分体面，他何尝不知道他的亲人非常希望他能取得世俗的成功，但他却感受到了自己的天职和使命，做一个穷苦的诗人，最终死于非命，这也是大义灭亲吧？

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仰，选择一条让亲人无比痛苦的道路，同时也让自己无比痛苦，这样的大义灭亲真是无比沉重。

　　

黄檗禅师的故事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黄檗禅师出家三十年，从未返家探亲，他的母亲因为思念他，眼睛都哭瞎了。但她仍不死心，在路边设一个“司茶亭”，专门接待过往的云水僧，还把他们接到家中，为他们洗脚。她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因为黄檗禅师的左脚有一颗很大的痣。她痴心地想，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凭着这点线索，跟她的孩子见上一面。
　　

黄檗禅师也不是不挂念母亲，他是真的相信，放弃恩情牵挂而至于无为，才是真正的报恩。但他在五十岁那年，仍情不自禁地在参访途中，走向回乡的路。
　　

他跟着母亲回到家里，一边让母亲帮他洗脚，一边为她说佛陀出家的故事。接连两次，瞎眼的母亲都没发现，这个说故事的僧人每次都只给她洗右脚。后来，黄檗还是离开了，他的邻居看了不忍，在他离去之后，跟他母亲说了这件事。瞎眼的老母亲情绪激动地追到河边，黄檗的船已经开动了，他的老母情急之下跳到河里，黄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溺死。
　　

黄檗到此终于忍不住伏地恸哭，指天指地说：“一子出家，九族升天；若不升天，诸佛妄言。”随后即刻返家为母治丧，并在火葬时说了一偈：“我母多年迷自心，如今花开菩提林；当来三会若相值，归命大悲观世音。”

据说，黄檗说偈时，乡人都看见他的母亲升空而去。
　　

升空的神话，只是一种心理安慰。李叔同、海子、黄檗，这些大义灭亲的勇敢者，不知是否需要这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