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崇明||【散文】 悲情五国城

        悲情五国城

                 作者/赫崇明

五国城是辽代五国部之首——越里吉国的治所，是五国会盟的头城，亦称五国头城。这座周长只有2600米的塞北边陲小城堡，由于800多年前，曾经囚禁过大宋国的两个皇帝（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因而“声闻塞外三千里，名贯江南十六州。”

多少年来，五国城以它的幽远和神秘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纷纷前来瞻仰凭吊，这正应了史学家柯木齐先生的那句话：“每一处古迹都有一段辉煌或悲怆的历史，每一段历史都有一笔激扬或苦涩的文字，后人驻足在一片荒凉的废墟前，都会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沧桑感叹或探古之幽情。”五国城就有太多的感叹，太多的悲情，一直想寻个机会去那里看看。一个深秋的下午，我随同考察团来到依兰县城，一下汽车，顾不上旅途的疲惫和辛苦，就兴冲冲地向古城遗址跑去，急切地要一睹这个名扬中外的五国头城的真面目。

古城遗址坐落在黑龙江依兰县城北门外松花江右岸，东临倭肯河，西濒牡丹江，以倭肯哈达山和拉哈阜山为东西屏障，属水陆交通要冲，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公元10世纪，辽灭渤海国，女真人沿松花江下游直至乌苏里江口建立五座城堡，史称五国城。女真人一直视五国城为女真民族的“龙兴重地”，是养育女真民族的稳定安全的后方。因此，北宋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女真人攻陷宋都汴京后，便于次年四月，就把大宋国的两个皇帝和他们的皇室工役3000余人掳往五国头城。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靖康之难”。

在古城遗址前，依兰县政府竖立一块刻有“北宋徽钦二帝坐井观天幽禁之地”14个大字的石碑，在萧瑟的旷野中孤独地站立在那里，给人一种苍凉而悲怆的感觉……古城遗址呈不规则长方形，长855米，宽450米，面积38万平方米。城墙高5米，底宽1.5米，为夯土板筑结构。800多年雨雪风霜的剥蚀和人为的掠夺破坏，如今的古城墙，只剩下3段高低不等，宽窄不一的残存墙基了。外城的瓮门、马面、城门和护城壕已很难确认，城内的建筑如殿阁、庙宇、点将台和练兵场也已无法辨识，举目一池萧杀，四野断壁残垣……一种荒寂和凄楚，凝铸成厚重的历史积淀，压迫在我的心头，生发出一种令人悲切的窒息感，非大喊一声释放一下不可。于是，我向着古城遗址大喊一声：啊——啊——，喊声在空旷的古城遗址上空引发无数的回响：啊——啊——，久久不肯消散……

透过历史的硝烟，我仿佛看到一队彪悍蛮罕的女真士兵，押掳着大宋国的两个失魂落魄的皇帝，披着屈辱，载着辛酸，历时三载，从莺歌燕舞的宋都汴京，千里迢迢，风尘血泪，来到这万类霜天的北国边陲小城。“木车辚辚瘦马吟，徽钦二帝泪沾巾。宫娥血染边关泪，残臣白骨筑荒冢。”这是一首描述当年羁押路上凄惨景象的七言诗，意境哀怨，至情至景，读来令人心酸。金太宗天会八年（公元1130年）秋，徽钦二帝一行人被压掳至塞北边陲五国城，囚禁在小城东北角一出拥有“天井”的四面斗小院里，于是，就由于这“天井”一说，衍生出来后面“坐井观天”的故事来。徽宗仅活了5年便抑郁而死，尸骨运回南方。而钦宗竟活了31年，客死五国城，尸骨葬于“巩洛之原”。至于这“巩洛之原”在哪里，史学家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但是，据当地文物部门讲，现居住在依兰县城自称是徽钦二帝后人的赵姓家族的祖坟就在城东一片“荒丘之阳”……所以，有人猜测也许这个“荒丘之阳”就是传说中的“巩洛之原”。斗转星移，沧桑巨变，经历了800多年的风霜雨雪，今人到哪里去寻找那个可怜皇帝的矮小坟头？可悲的是，竟然没有留下什么文字的记载，成了千古之谜。

徽钦二帝“坐井观天”这个恐怕连小儿都知道的故事，流传了数百年，但据史学家考证，这实在是一种历史的误导。实事求是的讲，在800多年前的塞北边陲小城，在零下40°—50°C的极寒天气中，在一口枯井里，不要说钦宗能活31年，就是徽宗也活不过5年。我曾经读过长于诗画的宋徽宗的一首《思断肠》诗，诗中写道：“昨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影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如果是枯井，岂能有“破扉”？如果在枯井中，又怎能“目断天南”？所以说，“坐井观天”的说法是不符合史实的。但无论如何，徽钦二帝确是在五国城中度过了他们凄苦而悲惨的囚禁余生的。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徽钦二帝在五国城的囚禁生活文字史料记载寥寥无几，成为一段令人遗憾的历史空白。也许有女真文字的记载，被淹没在茫茫史海之中不被后人发现，也许曾经有汉文字记载辗转流迁，而最终失之于世。然而，这一段实实在在的历史，确确实实的发生在这座荒漠的古城废墟之中，发生在这遍野残砖碎瓦之下。未来解读这段历史，就只能靠我们的史学家和文学家去不懈的挖掘了。

血一般的残阳在远处的拉哈阜山缓缓地西沉下去，天边一抹火红的落霞投射到这块荒漠的古城遗址之上，废墟立马就成了一座血色的城池。秋风吹过，秋叶簌簌作响，远处传来唐砖宋瓦的铮鸣之声……

据文物部门介绍，多年来在古城遗址中挖掘出土大量文物，包括铜器、铁器、陶器、瓷器等，还出土了大量铜钱，尤以“崇宁通宝”居多，“崇宁”二字是宋徽宗的年号，这正是当年女真人从大宋朝掠夺大量财宝的铁证，告诉后人在这片苍黄的废墟之下，埋藏着一段大宋心酸而屈辱的历史。

我踏着遍野衰草枯枝向废墟深处走去，仿佛走在800多年前五国城血腥的街巷之中，走向终日以泪洗面的两个亡国之君……

一轮硕大的皓月在倭肯哈达山顶缓缓升起，苍白的月光洒落在古城遗址之上，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残垣断壁在朦胧的月光中慢慢的站立起来了，一座800多年前的五国城廓清晰无误的突兀在我的面前。看见了，将军府、点将台、练兵场……看见了那个囚禁徽钦二帝的四面斗院落……我忽然记起了那句很辨证的古诗来：“古人不识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举目遥望这轮在天宇中匆匆行走数万万年的明月——你，还能记得囚禁在这座小城中堂堂大宋国的两个可怜可悲的皇帝么？还能记得他们悲切地哭诉和望断天南的泪眼涟涟么？……

远处庙宇里的暮鼓响了起来：咚——咚——，明天早上，晨钟照例敲响：咣——咣——，历史走到了今天，史学家连个可怜的钦宗的白骨都没有找到，我们还能找到什么呢？我弯腰拾起一小片宋瓦，吹拂掉瓦片上的尘埃，借着凄清的月光，想要找到一丝一缕的历史印记......突然，远处大巴车的喇叭声鸣叫起来，我匆匆的把瓦片包好紧紧的抓在手里，仿佛抓住了大宋江山的一角......

赫崇明：

     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城桥》《崇明岛之绿》《拾之穗》等小说、散文、译文集。

谷亮：

70后，自由职业者、主持人、教书匠、演员。无科班出身的光环，千禧之年与麦结缘，而立之年方幡然醒悟：此生应属于舞台，遂创立主持工作室。

为了传承主持和声音艺术，开始带成人学生，因成人学生时间无法满足教学的热忱，不惑之年起像带小徒弟一样带播音主持与表演班孩子，成立教书匠谷亮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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