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之问 | 天行与伤寒的误会与“医经派”
灵素之问
还原古人观察视角和中医经验理法的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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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忘先生,从事临床工作,研习传统文化和中医经典,索求源流,力图还原古人的观察视角和经验及理法的演进。
天行与伤寒的误会与“医经派”
文字/忆忘 图片/来自网络
对于“伤寒”存在一个巨大的误会,因为仲景并没有把自己书定名为伤寒论,这个名字是后人看到了里面很多论“伤寒”如何的条文方证,就叫做伤寒论,或者伤寒卒病论,这本身属于误会,在这个误会的基础上,再把“伤寒”误会为传染病,便有了伪造的伤寒序。
南北朝以前古人便把外感疾病分为三类:
伤寒、温病(伏病)、时行(天行、时气、时行伤寒)
温病的机制: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夏伤于暑、秋必痎疟
医经讲发病原因归为两类:“中而即病”叫做伤寒 ,“不即病” 、换季后再发作叫做伏病或者温病。所谓伏,即邪气“伏于里”,其真实的意义是,这个人已经存在里病、里邪。
具体是什么时间中邪,邪气什么时候入里的,是否确定的季节,那倒是未必。因为冬天冷,冬代表寒,容易受寒,夏天热容易伤暑,概率问题。实际生活中,夏天受寒的更多。所以冬病夏治、夏病冬治,治的什么问题,还有待商榷。里病有寒热之分,三伏贴三伏灸到底在干嘛,弄清楚再说,治未病到底要不要辨证,医经的理论多少有点稀里糊涂的。伏病指的是里邪,多发为温病,痎疟也是有里热,但也有里寒的太阴病或者寒热夹杂的厥阴病。一概而论,不根据实际情况,等于刻舟求剑。
温病或厥阴病、太阴病,都是根据即时的四诊,而不是过去发病原因如何的对治。每个人情况不同,中而即病,也有伤寒与中风的区别,并不是病因的问题,而是因发知受,用结果来命名原因,这是医经不能理解伤寒的重要原因,死板和教条。
然后又把伤寒与天行混为一谈,才有了伪造的伤寒序。现在就有人非要说这就是针对传染病的。而古人也知道温病的类型和天行时行,乃至石发--吃五石散发作的温病,非常的类似,但是天行更为剧烈,传染性强得病的人多,大家得病症状几乎一致。
这三种分类在医经中毫无体现,可以说作者不明就里也是稀里糊涂的被崇拜了千年。所以内经对于疾病的理论归纳有很多的问题,作者更像是业余选手。正因为这里的误会导致了伤寒序作伪,分不清伤寒与天行、温病。而且张仲景方论也不是为了专门去治疗天行。
素问分不清、宋人更分不清,导致现在的医经专家也是一抹黑,就把华佗对于天行的论述 1-5、6天的治法,搞成了伤寒的一般规律,这在素问里面明显是个失误,把1-6天的天行传染病的病传,当成伤寒热病的一般法则,还要去分配六经,完全忽略掉华佗还有7、8、9日的论述,还有三日入胃的论述,还有五六日不传里仍在表或上焦,便不可下的警告,而这些反而在素问里面阙如。
小品中“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中,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与病源“伏寒变为温病也”,意思相同;即外台的“伏气”概念;所以篇首小品“经云”(阴阳大论云)一段,实际有三个类型:中而即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为伏气,伏气发作则为温病、暑病、疟病;另一个是非时之气所致“时行”,又叫天行、时气病、时行伤寒,讲瘟疫传染病。
而时气病,症状又类似于温病和暑病:“其病与温及暑病相似,但治有殊耳。”也就是明确提出时气病与温病暑病治法不同,因此外台显然经过改动的,尤其是第一卷伤寒法里面的“华佗曰”冠以“伤寒始得”,在第三卷又变成“然得时行病”。王焘不会这样,这是宋改的误会。
所以,我们就看到了:“然得时行病”以下一段一日到六日法,在外台卷一“诸论伤寒八家”引用过一次,冠以“华佗曰”,“然得时行病”五字变为“夫伤寒始得”。同一段内容治法,既用于卷一伤寒又用于卷三时行,可以认为某个时期已经不注重二者区分,但是华佗原意何指,便难以分辨了,总不能概指三种类型。并且关于时行病有六日入胃和五日入胃二说并存。且六日入胃一套里面,五日入腹并无对治方法,显得比较突兀,明显是为了凑六日六经。
有一种可能性,便是一日二日,不能排除是曰讹为日,分为五种或六种治法证型,而不是数着日子选治法。可见于【外台】卷三:
又时气病四日,太阴受病,太阴为三阴之首,是知三日以后,诸阳受病讫,即传之于阴,而太阴受病焉。其脉络于脾,主于咽嗌,故得病四日,腹满而嗌干,其病在胸膈,故可吐而愈也。
又云:夫得病四日,毒在胸膈,故宜取吐。有得病二三日,便心胸烦满,此为毒气已入。或有五六日以上,毒气犹在上焦者,其人有痰实故也,所以复宜取吐也。
“又云”这独一段的硕果仅存,真可以额手相庆,否则还真以为有什么华佗“医经”学派的刻舟求剑式教条主义,五六日入胃便可下了,不问病情只问日数,讲什么“七日来复”的剥复卦象,不死也会脱层皮。
这对于【素问】中的三阴三阳六条经脉六类证型对应日数分法同样适用,是六种证型而非六个日期的问题;但与华佗法存在不同。华佗法完全是针对“非触冒之过”的时行天行病,而不是治疗伤寒或者温病暑病,也不是六条经脉的问题。
这就会导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素问不仅将这一方法泛化到伤寒和热病,并且删除了二三日毒气已入而可下、五六日仍在上焦而不可下的警告,同时也删除了外台中仍然存在的七八九日以后的天行病传情况。这样,病源和素问保持了一致倒是非常奇怪的,因为晚于病源的外台,经常引用病源却在这一段大相径庭,考虑病源是为了与素问一致而被改掉了,并且改掉的时间是在外台以后。
【素问】另有:未满三日可汗而已、已满三日可泄而已。这是对热病的针灸法,不是药法。略过。
也就是说,素问中的伤寒几日,是从时行病几日的治法直接改写过去的,并且忽略掉了“不要拘泥日数”郑重警告的部分,而变成了教条式的刻舟求剑或无用的摆设。
对于“外感”的归纳,【素问】中也有“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夏伤于暑、秋必痎疟”等,这属于“伏气”类型。但是却看不到天行、时气的概念。而只有伤寒和热病的概念混同:“今乎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于是,时气病的治法与伤寒温病治法不同或相同,便不是同一时期发生的观念。这不仅说明素问对于外感病理的论述是有所阙的,并且还有所误会,把天行的传变日期和治法论述为一般规律,并且断章取义截取部分、忽略例外的警告。从本草经方学术的角度,素问造成了较大的误会,附带出现所谓“医经派”的标榜,重点在于对华佗论天行的篡改。这个篡改,不仅改了外台,还改了病源,当然素问有没有被改呢,天知道了。
而在唐代,素问仅作为针科的教材,也被日本效仿。
这也是【小品】引用经籍并未出现【素问】的根本原因。因为【秘阁四部目录】也无此书。而最早著录《素问》的是《隋书经籍志》载梁《七录》有《素问》八卷。而阮孝绪《七录》成书是,普通末(约526)成《七录》12卷。
素问成书晚于小品。二者有多处重要的观念差别,如五行仲夏与长夏,伤寒与时行的概念区别等等,陈延之【小品】成书前并未得见【素问】一书。陈延之生卒年:约公元400-480年;【四部目录】成于432年,小品引用该书则成书在432年之后。全元起注素问在495年左右,通常重量级经典出现、流传到被人作注相隔几十年间是符合常识的,因此素问的成书年代约在432-495年之间,其中间数为460年,则陈延之晚年倒是可能见到了【素问】,而且不排除陈居士就是那位隐逸沙门。因为书名取为“小品”,这完全是居士所为,模仿了大小品的【般若经】。陈延之晚年出家精研甲乙而写作素问传给崔彧,崔彧再传全元起,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素问】对于伤寒、热病、温病、伏气时行的区别,并无论述,反而误会华佗为“医经”派的原因便是六日六经的说法的巨大误会,这个笑话闹得太大,是该反省的时候了。而由此将伤寒论误为“传染病”之术,乃至伤寒序强调什么建安“流行病”的说辞,据学者考,查无此事。这也是为什么宋校正医书局并不参照伤寒序校正【千金】的可疑之处,这个序明显篡改凑合而可靠性极差。
与华佗几乎同时代的张仲景,并没有特别强调天行的传变迅速及其呆板日期的对治,而是为整个本草经方体系的立法垂范,在扁鹊医学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即经方理法的再变,为表里之治的强调。
华佗因此误会变成了所谓的“医经派”。而华佗的弟子李当之、吴普,他们的本草著作,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医经派的丝毫影子。
这就是医经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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