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遥日(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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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起,我开始谨慎地选择我的生活,我不再轻易让自己迷失在各种诱惑里。我心中已经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过头去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与议论。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遥日

夏红霞

编者按:

夏姐,在千呼万唤中,又出力作,喜欢看夏姐的作品。看着《遥日》,唯美的文字,把我代入到童年,让我回味到乡村生活的美好。大赞,期待夏姐,更多力作问世,以飨读者。

03

祖父七十岁时,我九岁,他看着我,总说:有这孩子,我不会老的。我一旦听到,就像被派了任务,暗下决心,定要陪着我祖父,他不能老,更不能死。我上小学,上一节课就哭了,有两个大辫子的胖老师问我:为啥,怎的了?我回答:我想我爷,我要回家。老师安抚了好一会,下课时候给了一个鸡蛋,那是八十年代初,鸡蛋意味什么,它是半斤肉。胖老师要孩子,是给自己补身体的,我吃了那鸡子,想想不想祖父也可以,反正晚上他会到学校旁的树林里带我玩。那里都是野孩子,玩跨步,玩跳格子……

祖父晚上经常带我去学校旁的树林子,买一个五分钱的雪糕,我吃完了,就跳入到面前的孩子河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疯跑疯玩,祖父则在旁边坐着和别的老头唠嗑,我看到有人同他说话,心里很高兴,以为没有我在,也有人陪他,我的任务还是完成了,玩的更高兴了。在我心中,玩和祖父是我不可离开的。

村小学旁有一个窝水井,是天然的地下井,有时候我渴了祖父就带我去那打水喝,清凉凉的,还很甜。有水井的地方,便要有一个个凄楚的故事,窝水井旁有四户人家,我祖父和其中一家很熟,喝完水之后,就到那里坐一坐。那家的老爷子和我祖父说,天太热了,再不下雨,这庄稼地的苗都要烤糊了,祖父说是,又说,这天上的雨是一样多的,等到伏天恐怕要涝啊,咱们靠天吃饭的人不容易。这家里前院里都是花,我在里面钻花趟子,一回又一回。钻到红花底下就偷偷的摘花瓣,祖母说,红花瓣都能吃,我看着祖父和老爷子说话,一下子把一把花瓣都塞到嘴里,发现一点都不甜,立刻吐了出来,怕被人家看到,用一个小竹棍扒拉到花底下了,起身跑到祖父面前,嚷嚷祖父带我回家。祖父拗不过我,带着我往家走,沿着这一趟街从这边走到那边,拐过弯才是大道,顺大道走才能回家。

这四户人家有里有两户是死了男人的,一个是年轻的寡妇,身边有一儿一女。一个是年老的,丈夫死了,无依无靠,祖父说她的孩子比她丈夫死的还早。有一年,她的丈夫刚得病,孩子去山里的祖母家,走到山洼子,一阵泥石流下来,被埋在里面,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刚没那会儿,她总糊里糊涂地对其它三户人家说:我儿子的坟才大呢,扑腾腾的一顷地啊。晚上,她到那填满乱世块儿的地上坐着,念念有词儿,有时是自问自答。小孩子谁也不敢靠近她,她的眼睛总是睁的大大的,骨碌骨碌的转,像那庙里没砌好的泥塑,有的在她背后喊疯婆子,她转过身,笑嘻嘻的,喊:儿子,妈在这。后来,她当家的死了,她就彻底疯了,举着手对着太阳画圈圈,画完圈先是哭,后来是笑,嘎嘎的干笑了两声。听上去是老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去,可慎人了。我祖父不让我到她身边去,说这个人怪可怜的,别总去看。老寡妇流着吃水坐在井边,人们心里怕,一怕她一歪身掉进去,再怕她的口水,鼻涕眼泪的,都会流到那口井里。煮饭时饭会变味。这种盲将军骑瞎马,夜半临高崖的日子让窝水井边的人胆战心惊的。另外两家的女人恨恨的说:早点死了算了。

我在小学校玩的时候,我祖父带我到井边喝水,有时候会看到那个疯婆子,我拽着祖父的手不过去,祖父说,没事,她是想她的孩子,想她的亲人,就像你想她老姑一样。我跟着祖父过去,听到祖父打水时哎了一声:世界容她来了,为何不善待于她。祖父走了十多年,这句话萦着我二十多年,每每看到那些心理有故事的女人,我都会想说:世界容她来了,为何不善待于她。可惜,那时候小,祖父还没有告诉我,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就糊涂了,经常喊我,我老姑的名字,总说,老幺姑啊,你回来了。我哭着说,我是红啊,爷你不认识我了。

最有故事的,是那个年轻的寡妇,男人死了两年,她守着这个家带着两个小儿女,干着她的庄稼活,走哪带到哪。两个孩子嘴可甜了,见到人就是叔婶大伯的,见我就喊姐姐,我和他们也玩过,他们俩高兴的跟在我后面跑,别人看到都说是个大尾巴星。后来这一家子彻底搬离了,我问过祖父,为啥他们走?祖父说:你小,说了你也不明白。说着摸摸我的头,我知道,继续问祖父也不会有结果的。等我长大了,听过那个小媳妇的故事,算是凄美的,涂来几笔,红烛暗,心中的一片白,长夜默默。我在这里祝福她,人生有多个转弯,她做了她喜欢的事。

04

深冬,在一年中是最有意思的。祖父说:今年养的大白鹅,冬天可以炖了吃肉。鹅是吃草的,夏天的时候,祖父都要到河的对面打草,哗啦啦的草里和着我祖父唰唰的 镰刀声,我在河边抠泥,一小堆一小堆的,祖父时不时的要挺个腰,看我做什么,有时候距离远,祖父就喊我,问我在哪,我扬着声调告诉他,河边,捞鱼呢。祖父又问:捞到了吗?我不回答,因根本没有鱼,过了一段时间,我答:捞到了,又跑了,我要先给它挖坑砌房子,没有家它们总跑。祖父不问了,我在那砌鱼的房子。那冉冉的烈日下似乎一点都不热,苇子塘里风格外的清爽.一个下午一个下午的,我和祖父在那打草,回家后,祖父用刀把这些苇草切碎,我只好眼巴巴的瞅着。有时,在祖父面前耍赖,非要用刀,祖父不说话,几次下来,我知道祖父心里的想法,他是不愿意的。后来我就是要洗刀,祖父这次说话了,他答应我给他洗刀,我捧起祖父手里的刀,像小孩子手里捧着的奖状。蹲在洗脸盆边开始洗,孩子的欣喜随着刀荡漾开来,一层一层的在水里形成了波纹,一抓,不好,手碰到了刀刃上,大拇指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口子,血流到了水里,我哇的一声哭了,祖父见状只说:没事,爷给你包起来。祖父找来最白的白布,拿出土霉素捣碎了铺在白布上给我包起来,一个大拇指一下子胖出了一大圈,我怕它流血,就一直竖着,直到睡觉时才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我现在不喜欢白布,从我祖父去世时开始,我就不喜欢了,我看到我父亲抱着我祖父的骨灰从村口走回来,后面跟着一群穿着白色麻衣的人,一切白的那么刺眼,那么的剜心。这辈子最爱我的祖父,他的骨灰被白布包着,在最前面,紧紧的抱在我父亲的怀里,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上去摸了摸,如我小时候在祖父睡觉时,我想出去玩,到他跟前拉拉他的手,推推他的肩一样。小时候我是边推边嚷嚷,带我出去。现在,我放到骨灰上面的手,一下子沉到了冰冷冷的水里,痛的不得了,嚎啕大哭。我老叔在旁劝着,别哭了,还是让他走吧,够遭罪的。

深冬随时间延展着,它迎来了整个腊月,过了腊八之后,我祖父在灶台上忙开了,买了过年时要吃的豆腐,然后切好块放到房后,放好没多长时间就冻上了。祖父多买的豆腐会做成豆腐汤,大铁锅里的水烧开后,热气装满了屋子,我坐在小板凳上,挺直了身体往锅里看,祖父拿出油瓶子,往里面倒了几滴油,放好作料之后,就往里面放改完刀的豆腐,不一会火又烧上来,豆腐在里面翻滚着,祖父告诉我往灶台里烧火,越大越好,我站起身,用膝盖搁着苞米杆子,忙不迭的送到灶台里,生怕因火,豆腐汤做不成了。祖父把菜板上的葱花放到了汤里,放下的瞬间,总会问我:孙,你吃海米不?我每次都一个答案,吃!放了海米整个豆腐汤就做好了,祖父盛好几碗,放到里屋的桌子上。我和祖母喝的满身是汗,等我祖父上来吃饭时,我说:爷,我吃海米,以后你别问了。祖父摸摸我的头,笑一笑。不言语的吃着饭。天虽冷,可其乐融融的样子早已使床上的窗花化成了水汽,蒙蒙的一片铺在玻璃上。祖父每次做豆腐汤,总还是说:孙,你吃海米不?我还是一样的答着。祖母说,等我上大学离开家之后,祖父业已有些糊涂了,还要做豆腐汤,放葱花的瞬间,还是问了那句话,祖母在旁边答着:吃。可惜,窝里只有翻滚的白水,哪来的豆腐。祖父走了这么多年,豆腐的味道犹是心里的心结,一到做菜的手艺是一个人的绝学,我也曾按照当年祖父做豆腐的样子做汤,可味道是两回事。我猜定是缺了那么一句:孙,你吃海米不。如今,没有人再喊我孙了,祖父母走了后,也没人知道那豆腐汤里放海米,是我特别爱喝的。

临近过年的时候,祖父会炖上一大锅的鹅,鹅肉真香,为了吃鹅肉,我半夜都不睡,鹅肉好了之后,祖父就从锅里拿出鹅腿给我吃。一个鹅腿不会吃得满嘴流油,可我一旦从书上看到满嘴流油的字眼,就会想到我当初吃鹅肉时的样子,尤其是看了水浒里的李逵和鲁智深吃肉,更是怀念那过往了。

祖父告诉祖母,别把什么东西都扫到灶台里,灶王爷会生气,到时候炕就不热。我那时缠着祖父,让他讲灶王爷的事,祖父就把聊斋里的灶王爷讲了一遍,过几天,我又缠着祖父讲,祖父又讲,就这样来回更替着。祖父说:灶王爷是城隍台里的神,以身试法是为了身处寒地的人们能暖和,原来是仪表堂堂的少年郎后来被天神责罚成了灶台,吃尽了人间的脏物。等我有书读的时候,我知道这灶台的故事,是祖父编出来的,只要编故事,祖父就会编出大英雄,当初小我两岁的弟弟说他也想成为灶王爷!有的故事祖父不用编,岳飞,祖父也讲了几个来回,他总告诉我们:你们不能是岳武穆,可一定要做一个自己的大英雄。这句话在我们兄弟姊妹里印象颇深,过往不可追,已是多年,这话也算是永不随时间而变的家训了。我们都在堂堂正正的做着自己的大英雄,像祖父说的那样。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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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凌波微步,原名夏红霞,老师一枚,面对未来也携过往,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人介四十方知喜欢的在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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