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夜饭
张蓓
又要过年了，在我的记忆里，最早的年味似乎总离不开故乡偏远的山村，那里有一缕缕的炊烟。是的，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就把我和哥哥寄养在外婆家，让我从小得以体验到大山深处的年味。
在我看来，山村的过年就是一场盛大的演出，从祭祀先人的隆重到正月里人们的喜庆欢腾。年猪、年糕、窗花、草龙……所有的物什，在这一场叫作“年”的盛大演出中，似乎都成了道具。
记得小时候，我看着外婆像魔术师变戏法似的，在除夕夜摆弄出圆圆的一大桌子菜肴。等到舅舅在院子里“哔哩啪啦”放完了一大挂鞭炮时，一家人就可以坐到桌前开饭了。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我和哥哥心中是心照不宣的欢愉，两个人的眼睛早已经直勾勾地盯住了自己想吃的那道菜。年夜饭前，我最不喜欢的仪式是：外婆在香案前折叠了两张黄颜色的纸，放在蜡烛火苗上快速“烧一烧，过个火”，然后让我和哥哥走上前去，外婆把加热的黄纸，在我和哥哥的嘴上擦了擦。然后才同意我们俩回到桌上开始吃年夜饭。据说这个习俗是源于童言无忌，外婆担心我们两个孩子不懂事，管不住自己的嘴，会在正月里头一不留神说出不吉利的话，借助这个仪式提前惩罚我们俩。而被擦过嘴巴后，正月里头再说出不吉利的话也会削弱几分作用。这是一个什么仪式呀！可碰巧我经历了，我外婆她就信这个，而这在我今天看来，倒是觉得外婆用心良苦的成份更多，警示、教育我俩从小不说脏话的成份更多。
外公外婆都是厨房的好手，从大年三十晚开始，他们可以把满满桌子的菜肴变着花样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所以在外婆家过年是最开心的事。到了爸爸妈妈这，两个工薪族的年夜饭，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清淡。过年了，妈妈不会做饭，爸爸勉强会做。而一个大老爷们做出来的年夜饭，也是简单的可以。我不妨报一下年夜饭菜单：一只大砂锅里炖了一只鸡、一条必须象征年年有余的大草鱼，这两样有了之后爸爸就随意搭配了，青菜、蘑菇、辣椒、西红柿……一般都不会超过六个菜。看到我和哥哥嘟着嘴巴表示不满意的时候，爸爸就会说：“嗨！就咱四个人过年，够吃就好！再说了，除夕夜吃一顿，咱明天不就是到你奶奶家去吃了吗？”对！关键是明天大年初一就上奶奶家拜年了。这是老爸不愿意年夜饭上多多做菜的原因。
年夜饭到了我奶奶家，那场面就叫热闹了。我感觉还好，就是人多热闹吧！我哥感受就深了，姑姑、叔叔家的孩子多数是男孩，且都比哥哥年长。男孩子们过年聚到一起的时候，除了比身高，就是比划拳喝酒了。而过年的日子，孩子们即使喝醉了大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管的。我哥虽然也在农村外婆家待过，可骨子里却仍然是爸妈彬彬有礼的斯文风格，划拳喝酒的，哪是堂兄堂弟的对手。每每喝得涨红了脸，喘着粗气，还要强撑着再来，最后却仍然不得不败下阵来，成为大家开心的笑点。哥也每年似乎成了奶奶家正月里年夜饭桌子上的一道大伙的“开心菜”，爷爷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孙子的囧相，一边安慰：“不会喝就少喝点咯。”而他老人家自己却是一杯一杯地喝得更欢了。奶奶坐不住时会出面呵护一下这个孙子：“你们不许欺负他，他酒量小哈。”然而，见着一家人坐在一起这么欢快地吃年夜饭，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笑纹里的酒窝也更深了。
直到孩子读幼儿园了，我终于也有了自家的年夜饭。当我亲手张罗一桌年夜饭的时候，我对年夜饭的体会就更深刻了。一桌年夜饭，让我由衷体会了奶奶和外婆的辛劳，也由衷感受到了她们无私付出的那一份快乐。
每当离除夕还有一周的时候，我就得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鸡、鸭、鱼、肉必不可少，香菇、木耳、葱、姜、蒜，农家豆腐也是必备。油炸肉丸子是儿子最喜爱吃的一道菜，我在厨房里将瘦肉、香菇、豆腐、山药等切碎了和番薯粉糅合在一起，加葱、姜、蒜、五香粉、鸡精、麻油、料酒、酱油等提鲜，把食材拌均匀了团成一个个圆圆的肉丸子，放在油锅里炸。乐得屁颠屁颠的儿子在我炸肉丸子的时候，给我做着搬运工的活儿。我炸好了一碗，他就端过去倒在餐桌上的小脸盆里。再把肉丸子倒入小脸盆前，他还要认真做着“质检员”的工作。一但发现我炸出的肉丸子形状不一、品相不好，他就嘴里念叨着：“妈妈这个肉丸子不合格。”然后就“阿么”一口放进嘴里去了。除夕这天，泡发香菇、清洗木耳；皮蛋、冬笋、大葱剥一剥；海鲜解冻、卤好的牛肉切片装盘；砂锅炖蹄髈、大黄鱼装盘、肉圆用大圆碗再蒸一蒸；还有螃蟹、虾仁、肚片、腰花、寿桃、八宝饭等。站在满满一桌年夜饭面前，儿子会围着桌子高兴地又跳又叫：“哇塞！好棒！共有十五个新年大菜，比去年还要多呢！”
时光飞逝，儿子已经长大，远在北京求学。天寒地冻的北国，能够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火锅，是他的最爱。就快放寒假了，我已早早地在超市选购了一款电磁炉，尽管价格挺贵，可我看中了店家随炉赠送的一款鸳鸯锅。我想，今年我家的年夜饭一定是一家人围着热腾腾的火锅吃的，因为我已经备足了牛肉、羊肉、肉丸子、粉丝，菠菜、豆腐、金针菇、腐竹、娃娃菜、鹌鹑蛋等等火锅食材。在家吃火锅，和爸爸妈妈、奶奶外婆共度除夕，这是儿子今年对年夜饭的新期待。
无论岁月怎样变迁，一桌年夜饭始终都是一年的结束和又一年新的开始。无论今天人们以什么样的方式过年，始终都有人年年岁岁守候在厨房里为亲人们准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因为，年夜饭，它不仅仅是家的味道，更是亲情的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