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和小蜗牛】 我的“孩子”是自闭症
栏目简介
名称丨张老师和小蜗牛
人物丨张老师:毕业于华东师大特殊教育专业,现任特殊教育一线教师。
小蜗牛:张老师的7个一年级学生,由于自闭症、脑瘫、唐氏等各种障碍影响正常发展,如同小蜗牛一样在他们的成长道路上缓缓地挪动。
更新丨不定期更新
十一、我的“孩子”是自闭症
2014年4月2日,我在师大河西食堂门口被系上了一条蓝丝带,那是第一次参与到自闭症宣传日的志愿者队伍中,以一名特殊教育专业的学生身份,尽自己所能地让更多人了解到这个群体。
这条蓝丝带从大一伴我到了大四,毕业离开宿舍的时候,我带走了一大堆的行李,也带走了它。对自闭症,我一直有着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结,就连当初选择特殊教育的原因也有大半是因为它,某个时候,觉得这是一种缘分,又或许迷信地觉得自己在上辈子可能也是一个孤独星球的孩子,所以,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写过一些关于自闭症的文章,大三那年父亲节,写下了《星星的爸爸》(点击蓝色字体可查看),大四实习那年的4月2日,因为接触了更多真实教学情境中的自闭症,慨叹了一句《不是所有自闭症都是天才,但那又怎样?》(点击蓝色字体可查看)。
偶尔翻看这些文章的时候,会感觉到自己的“年少轻狂”,也能理解有的人所评价我的“矫情感性”,但更多的是被那些渗透入字里行间的“理想”所振奋。也曾是少年,也曾坚定执着,也曾相信一切美好,并用力去创造着美好。
今天是第十一个自闭症日,从早到晚,朋友圈被自闭症刷遍,晚饭间一个朋友还特意发了我一张新闻照片,说看到“星星的孩子”了。上周末回家,还在候车室挂着一张“自闭症日”的宣传海报,激动地我驻足拍照。
以前和朋友就“媒体是不是应该只播出那些具有某方面天赋的自闭症”这一问题讨论得面红耳赤,当时的我始终觉得这种报道十分片面,甚至会误导大众,让他们加深对“自闭症都是天才”的误解。朋友说:“不管媒体报道哪一类型的自闭症,至少他们报道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一群体了。”现在想来,这番话也不无道理。虽然,我还是很不喜欢每次被别人问起:“你教的自闭症学生是不是都有某一方面天赋的?”但是,至少当他们问这个问题时,语气中都是充满好奇的,眼神中都是充满着一些“崇拜”的。而不像每次别人问我:“特殊教育是教什么的?”当听到我回答说:“智力障碍学生”时,他们都淡淡地回一句:“哦”,再“热情”点的就答一句:“这个需要耐心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样一种媒介片面的宣传,倒也让这群被认为都是“天才”的人群获得了一份别样的“尊重”。
但,这样的“尊重”就像是麻醉剂,它只能起到一时的效果,药效退去,痛楚会让人下意识地去关注到隐着血的伤口。因为我的“孩子”是自闭症,所以,我知道现实的残酷和电视里的美好之间存在着发生率上的巨大差别。
天气开始变暖,夏天的闷热在身体经过运动之后一涌而上,班级里的孩子们在情绪上多多少少出现了一些变化,自闭症本就有的情绪问题和沟通障碍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只能通过“尖叫”和“吵闹”表达着身体上的不适和难以言说的需求。而“尖叫”和“吵闹”无疑又让情绪激动起来,如此反复,孩子难受,旁人也甚感烦躁。因为是在特殊学校,我们都能理解和包容,但如若此刻在地铁车厢、在电影院、在餐厅呢……这般叫声又会引来多少嫌弃的眼光和小声的抱怨。
班里有个自闭症孩子很喜欢爬窗,爬久了,便练成了“飞奔跃上窗台”的“技术。熟悉他的我们知道他只是想去关窗,他不喜欢开着的窗户,哪怕一丝缝隙都会令他蠢蠢欲动,趁着老师阿姨一不留神,一跃而上,用尽全力拽着护栏不让别人把他拉下,直至他把窗户关得紧实。就像我们回到家就会习惯性地把门关上、下雨了会把窗户关上……我知道他关窗一定有他的原因,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别人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爬窗,为什么他要关窗。有一天,他进入陌生的高楼,也冷不丁地爬上窗试图关窗,必然会将过路人吓得叫来保安,离开时也不忘回头诧异地望两眼。
在学校,这些都不是问题,又或者说我们对这些行为习以为常。
如果在别处呢?
上周学校举办自闭症日活动,曾经那个爱乱跑的自闭症孩子乖乖地在座位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和带班的阿姨都甚感欣喜,阿姨说:“上次看电影,他也乖乖地看完了全场呢!”言语中充满着骄傲。孩子的妈妈说:“你在所以他不敢跑。”忍不住笑了的同时也觉得很欣慰,想到那个孩子好几次爬窗之前都会偷偷瞄我两眼,当我看向他时,他立马走回座位,嘴里还嘟囔着各种借口,例如:“喝水”、“上课”……每每此时,我都会跟阿姨笑侃:“他要是不看我,或许就爬成了。”
曾经网上流传着一张图——实习和工作的区别,实习时,我是孩子心中的天使姐姐,工作后,我是一拉脸孩子们都要躲一躲的母老虎。孩子喝完水没有把水杯放好,我会一字一句不断重复指令,直到他们把水杯放回原处;孩子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我看到一次说一次;孩子吃饭挑食,只吃荤菜,不吃蔬菜,我就把他的荤菜放到一边,直到他把蔬菜吃完再给他吃荤菜;孩子发脾气哭个不停,在保证他不出现过激行为的前提下,我会不管不顾对他冷处理,直到他自己慢慢平复情绪……一个多学期的工作,让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严格”、越来越“狠心”。
虽然他们很特殊,但同情不能成为一个教师的主导情感;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让他们被别人讨厌。人活于世,哪怕学习不好,哪怕赚钱不多,但我们都不能成为被别人讨厌的人。尊重不应该只源于同情,我们在呼吁大众关注这些孩子的同时,作为他们的老师,我们更应当做到教他们如何成为一个不被别人讨厌的社会人。这一点,不管是谁,我们都一样。
半年前,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爱心的特教老师;半年后,我觉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教孩子们为人处事,只是一些方法比较特殊 、一些过程比较艰辛。
想起刚入职时,一个前辈和我说的一句话:“这些孩子,我们都爱,但'爱’要藏在心底”。半年间,越发领悟到这句话的含义,也越发明白这份工作不仅要有当年那份年少轻狂的初心,更要真正地做到“为人师、为特教师”的责任和担当。
4月2日是“世界自闭症关注日”,这一天,需要关注的也不只是自闭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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