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豆腐是家常
梁木
最近,我有幸忝列了一个关于打造现实版“宋诗宴”的座谈会。会上,有人提出:与宋代大文豪苏轼有关的菜肴就达十多种,如“东坡肉”“东坡鱼”。其中,以苏轼诗句“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演绎的“东坡豆腐”,一下子撬动了我的味蕾,不由得把几十年来经历的豆腐话题联成了一片。
我出生在国家“三年困难时期”之后,虽然没怎么挨过饿,但想每天吃上豆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老家小山村离集镇上有几里地,赶集也是五天才有一次。记得母亲有次买豆腐回家,到了家里一称重量,发现少了几两,便想返回集镇去补。我劝说:最多相差几分钱,别劳心了。可母亲却不认为,说:“不是几分钱的事,而是要称称卖豆腐人的良心。”你可知道,那时候,一天挣工分的钱最多也才几角几分。
后来,一些头脑灵活的豆腐师傅,把水灵灵的豆腐挑上门挨家挨户去兜售。随着“卖豆腐喽”的吆喝声越来越近,母亲就拿出卖鸡蛋的钱买两块豆腐,有时候也拿出家里收成的豆子交换——黑色马料豆往往不值什么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方才完成交易。
最难忘的是老母亲为打制石磨的事。对我家来说,石磨是一件渴望而不可及的工具。渴望,是因为把豆加工成浆做豆腐,必须用到石磨;不可及,是因为一生务农的父母亲倾其所有,也才勉强吃得饱,哪有钱去添置石磨。老母亲为了磨豆腐,常常跑东家求西户,到有石磨的农户家去排队等候,逢年过节往往要等到掌灯时分。
直到责任田分到户后,家中条件略有改善,母亲才请石匠师傅打制了一副石磨。新石磨“请”回家的那一天,当场试磨了丰盛的豆腐餐,其心情不亚于建好了一幢房子。“这可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呀!”母亲说这话是多么无奈和欣慰。后来,我几个姊妹离家外出谋生,年过古稀的老母亲实在拉不动石磨了,石磨也就像古董一般摆放在堂前,如香案一般供奉着。
豆腐是我国传统的食材,南宋理学家朱熹的《豆腐》诗曰:“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早知淮王术,安坐获泉布。”据说,西汉淮南王刘安好道,向往长生不老。他重金招纳方术之士,在八公山上谈仙论道、著书炼丹,用山中的清泉水磨制豆汁,又用豆汁培育丹苗,谁料仙丹没有炼成,倒是豆汁和石膏成就了鲜嫩绵滑的豆腐。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写道:“豆腐之法,始于淮南王刘安。”这样算下来,我国豆腐制作的历史已有两千多年。
千百年来,豆腐已经成为深受人们喜爱的美味佳肴。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浙西球川镇上工作。那里青山绿水,工业污染几乎为零。球川豆腐多采用手工制作,用水取之山溪的清泉,再经能工巧匠们用世代相传的技艺及配方,制成了清鲜柔嫩的豆腐。其外形细若凝脂,口感细腻绵滑;拿在手中晃动却不散,投进汤中久煮也不碎。那时候,到球川的家户去做客,菜肴中必定有豆腐上桌。
再后来,我家搬到了县城,但喜爱吃豆腐的习惯从未改变。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想去小吃店吃一顿豆腐花,即使不加一点调味品,我一口气也能吃下两大碗。
如今,一日三餐吃豆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早晨豆腐乳配稀饭;中午,豆腐干炒辣椒,或者白豆腐炖大白菜;晚上兴趣来时,喝点小酒,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里,用豆豉、豆瓣作底料,再加豆腐、腐竹、油豆腐入锅,尽可享受“豆腐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