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逼出“奸臣”
韩滉的《五牛图》
熟悉中国图画史的人应该对唐代大画家韩滉并不陌生。这位以“画牛”见长的大画家曾留下了问道于“牧童”的美谈。但正应古代一般“文化人”同时也是“政治人”的规律,韩公也不能跳出窠臼。他在政治上的作为如何呢,这就众说纷纭,见仁见智了。
首先,韩滉为官清正是不争的事实。肃宗朝,韩滉的哥哥韩法为“素无人望”的“青辞宰相”王玙撰写拜相诏书。韩法据实而论,并未顺风拍马去“捋相须”。这让王玙一上台便遭遇“倒好”,“名望愈低”。他挟私报复,凡是有人举荐韩家兄弟就“必以冗官”。遭遇不白之冤,韩滉从未想向王玙摇尾乞怜,而是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方,显示出高尚的政治节操。
在王玙倒台之后,韩滉终于得到重用,出任吏部郎中兼给事中。当时,有群盗公然在长安的“东大门”富平县抢劫,而且杀害了前去办案的县令韦当。被激怒的富平官民齐心协力,将凶徒一网打尽。但令人想不到的是,朝廷中竟有人放出风来,说“上面”有意开释杀人凶手。原来,这些人都是在皇家禁卫军“北军”中挂名儿的长安恶少。他们借当兵为名,行强盗之实,得来的好处自然少不得要孝敬顶头上司、北军监军鱼朝恩。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马仔出了事,鱼老大岂有“不捞”之理?他向唐肃宗祈求,说这些人甚有“材勇”(都“杀官盗印”了,果真“勇”得可以),还请法外施恩,留待后用。唐肃宗对这位长得奇形怪状的大太监十分信赖,准备再让皇权去法律的一亩三分地里“马踏青苗”一回。
这时,举朝沉默,无人发声。只有韩滉,冒着被鱼太监报复的危险(连“权倾天下朝不疑”的郭子仪都惹不起这个丑八怪),利用“给事中”专折密奏的权力,向皇帝反复陈述其中的利害得失。最终竟点醒唐肃宗(这可不容易),使得凶犯伏法,民气伸张!据此,你说他是忠是奸?
改任户部侍郎后,他为国兴利,与民生财。“清勤检辖,不容奸妄”。让户部这个“大官仓”中一时“鼠声”绝迹,风清气正。连年战乱之后,唐政府终于在韩滉的呵护下元气渐复。大历五年以后,整个朝野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升平乞降。你说韩滉是个不折不扣的能臣加清官应该不过份吧!
但史书上却评论他“弄权树党”,是个人人唾骂的奸臣。《旧唐书》举例说大历十二年,京畿雨毁秋稼,为害甚广。京兆尹黎干主动向皇帝报灾,希望减免税赋,与民休息。但韩滉一口咬定本年无灾,黎干所奏不实。
渭南县令刘藻在韩滉的授意下向皇帝打包票,渭南当长安之东,处八省通衢,未曾受灾,秋粮大获!肃宗命御史巡查,回覆道“诸县凡损三万一千一百九十五顷”,渭南尤其严重,以一县之地,被灾“三千余顷”。刘藻揣摩上意,忽视民瘼。韩滉颠倒黑白,枉顾国法,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这一条,便足以把这个老画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关键是他为什么要“瞪眼说假话”?这个为画牛经常出入农村的亲民“财相”,难道真的不知道特大暴雨对秋稼意味着什么吗?事实上,韩滉这么做完全是被“制度”倒逼出来的。
中国自古以来都没有“累进税”。根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老规矩,大家都是皇帝老官驾前的“奴隶”。只有大小之别,义务上(无权利)完全平等。体现在税收上,就是阿Q和赵老爷负担的税率是完全一样一样的。这也就决定政府在划税收红线时只能“就低不就高”。“秋雨伤稼”,不错。但事实上大户地主手里有的是余粮,照往年的低税额征收完全不成问题。
穷苦百姓交不上税顶多被羁押到税季结束,真正“卖儿卖女”的并不多见。可一旦朝廷减免税收,那些本来有能力完税的富户也会装聋作哑,沾穷人更沾国家的便宜。长此以往,形成惯例。一遇灾年,国家就无斤米尺布的收入。失去物资保障,在强藩林立的中唐,“长治久安”又从何谈起?!
由于上述原因,作了“过河卒子”的画家韩滉才会做出不近人情的选择。这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据此,难道不该为现在“劫富济贫”的累进税三呼万岁吗?!
我们意在文化传播和分享
若您有异议,请联系我们